第二天一早有人叩門,喊流民暴動,魏文侯先驚醒,從床上跳起來便提刀出去了,王遠行提槍,半攏衣襟緊随其後。
趕到時,流民們正手無寸鐵,持着木刺或赤手空拳,嘴裡罵着“狗官”,兇悍的與官兵硬碰硬,在他們臉上有無盡的恨意,看見官服便似魚塘撒下一粒食,争相啃上一口。
官兵們倒是個個合着刀鞘,即使鎮壓也毫無威懾。
魏文侯合着刀鞘前去,頃刻間便被七八個流民纏的密不透風,魏文侯不得脫身,又不能狠心下手,左右掣肘,分外為難,這時候一個小影子竄了出來,手裡寒光一閃,王遠行瞳仁微縮,沖上前去還是沒能趕得上,眼睜睜看着那小孩撲到魏文侯身上,所幸魏文侯反應快些,刀鞘擋了一下,往前一推,那小孩便滾在地上。
王遠行提槍,用槍杆掃過去,魏文侯身邊流民才散開一些,但隻是頓了片刻,就更兇猛的撲過來。
很快王遠行也左支右绌,難以脫身,其餘官兵更是各自為難,直到有人實在守不住,漏了刀鋒想要威懾他們後退,卻不想這更激怒了流民,一時間一窩蜂都沖着那官兵前去。
魏文侯搶前攔了一步,王遠行則随後,槍杆也掃上了一個流民的胳膊,那流民當即哀嚎一聲,眼見着骨刺從皮肉中伸出。
王遠行生了恻隐之心,出手也猶豫起來,魏文侯同樣顧慮頗多,兩人漸漸阻擋不住,這時王遠行瞥見紛亂中有個什麼閃了過去,等回頭再看,正有溫熱液體濺在臉上。
魏文侯還沒反應過來,隻是咬牙推着手中合鞘的刀,頸間的血噴出去老遠。
王遠行當即奮力一甩,将流民甩開,奔到魏文侯身前,扛起他就跑。
魏文侯此時也反應過來,摸了摸脖子,隻見一片鮮紅,王遠行跑了兩步遠離戰局才把魏文侯放下,可恨四處沒個大夫,王遠行急得将衣袍扯爛,哆嗦着手把布條裹在魏文侯的脖頸上。
那血流不盡一般,怎麼也裹不住,王遠行急得大罵,魏文侯卻拍了拍他。
“津城……翠玉我妻……”
王遠行停下了動作,貼耳去聽,魏文侯還是重複那幾個字。
是托孤。
“師兄……”王遠行抹幹淨眼淚,“你不會死的。”
魏文侯輕輕搖了搖頭,手指無意識的亂抓,口中念着什麼,卻沒了聲音。
王遠行抹了把臉,咬牙把魏文侯扛起來往城内走。
走了沒兩步,肩上的魏文侯便軟了下來,似有千鈞重。
王遠行不信邪,硬是把人扛到了醫館,肩頭被魏文侯的甲胄磨得血爛。
大夫卻一見就搖頭,說魏文侯已經死了。
王遠行急得顧不上什麼,求着大夫再診治,可大夫卻将門也關上,就這麼扛着魏文侯連着求了五家醫館,皆是這個答複。
這個過程中,魏文侯的身體也逐漸涼下來,冷得刺骨頭,王遠行力竭,膝蓋一軟,跪在最後一家醫館門前。
他沒有再求大夫,抱着魏文侯的屍體,隻能如那些流民一樣,當街無助的嚎啕。
世道何其艱難。
蘇城醫館的屋檐四角飛起,琉璃瓦映出的日頭換成劍身上一點寒光,随着燭火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