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圓看着手中的繡錦失了神,當年她答應李雲翊要畫出他母妃的畫像,其實并沒有食言。
因為她本來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事發後,回到住處,她乘着自己清醒時就在這塊白錦上畫了出來。
又怕人發現,專門用了蘭家特制的遇熱才能顯色的顔料作畫。
可平日裡這錦帕看上去隻是普通的素白,容易被人誤以為是無用之物,萬一不小心遺失被人拾到也會被丢棄。
故她又在反面的角落裡繡了一隻展翅翺翔的彩色鳥兒。
本來是想尋個機會送于李雲翊的,可惜還沒等送出去,就找不到了,不知丢在了何處。
後來,她發病的次數越來越多,無論如何,清醒時也無法完全回憶起來畫像裡他母妃的模樣。
也就再也沒辦法畫出來。
為這事她噩夢纏身了很多年。
一直覺得愧對于李雲翊,同時又懼怕他來向蘭家尋仇。
現在竟然無意間發現了這錦帕,想必當時并沒有丢,而是被人故意藏了起來,還從宮裡帶回了江南。
可那時,阿珍并沒有跟着一起入宮。
隻能是阿娘或者姐姐。
……
嬌圓不敢想下去,她不明白,即便是阿娘和姐姐當中的任何一個人,也沒有理由這樣陷自己與蘭家不義,這又是為何呢?
她決定要找到阿珍,查問個水落石出。
這些繡品也先暫時保管着,有些繡品現在看來其實近乎完美,是阿娘那時的要求極高。
留下這些繡品,也能給她一些繡技上的啟發。
沒過幾日,蘭歌就尋到了阿珍的住處。
可當蘭歌推開茅屋的門時,昏暗的屋内卻空無一人。
難道她已畏罪潛逃了?
蘭歌疑惑着退了出來,茅屋後有一顆參天的大樹,異常的高大。
他不由得順着茅屋望了過去,隻見粗壯的樹枝上正有個吊着的人影苦苦掙紮着。
蘭歌忙吩咐侍衛上前解救。
當人從樹上被救下來後,才發現是個看上去異常憔悴的中年女子。
此人應該是阿珍了,那雙眼睛雖濁氣不堪,可依舊還是當年那模樣。
“為何要救我?讓我一死了之,這世間也就再無痛苦可言了。”阿珍聲嘶力竭地大聲哭喊着。
方才喊了幾聲,便起身又要去那樹下尋死,好在有侍衛攔着。
“犯了罪以為死了就能逃避罰則?”蘭歌沉聲質問道。
阿珍停止了哭喊,擡眸望向蘭歌,遲疑了片刻,撲通一聲跪倒在他面前道:“大人,我犯了不可饒恕之罪,求您賜我死罪吧。”
蘭歌微微有些怔愣,看來她真的是一心求死。
“你如實招來,犯了何罪?”
“我私自販賣蘭家繡坊的繡品,這可是死罪啊,大人,讓我死吧。”她跪在地上,臉龐扭曲着痛苦低吟着。
“明知是死罪,緣何還要這樣做?”蘭歌不解地問。
“不籌些銀錢治病,我那兒子就活不成了,可惜籌到了銀錢,他也還是走了,我活着已毫無意義了。”阿珍雙眼空洞地望着不遠處的一座墳墓。
原來如此,蘭歌心中的疑惑驟然間解開。
阿珍自小在蘭家繡坊學習,與他有過些交集,給他的印象是個老實忠厚,吃苦耐勞的女子。
絕不是為了些蠅頭小利,行鼠目寸光之事的人。
原來是為了救兒子的命。
可惜,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能看得出來,這些年來她的日子一直都不好過。
卻也是熬了多年,直到為了救治兒子才不得已拿出私藏的蘭家繡品出去販賣,也算是情有可原。
“你仔細看看我是誰?”蘭歌正色地望着阿珍。
阿珍擡起頭,滄桑的面龐上那雙眼睛早已沒了神采,可依然在蘭歌臉上仔細盯着看了一番。
“大人是蘭……”她有些猶猶豫豫。
蘭歌沖她點點頭。
“蘭少爺,您還活着,我對不起您,對不起家主啊。”說罷,阿珍就俯身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這倒是讓蘭歌有些詫異,忙上前将她虛扶了起來。
“你也是為了救治兒子才這麼做的,我想阿娘在天之靈也會原諒你。”蘭歌寬慰道。
“蘭少爺,我真是沒臉見您,本想換些銀錢給孩子治病,可錢也花光了,孩子也沒了,我也不想活了。”阿珍喃喃懦語。
灰暗的眼眸中慢慢溢出淚水,隐隐在滿臉的褶皺中蜿蜒流淌。
“沒人要逼着你活,可你就這麼死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嗤,我這将死之人,還談什麼意義?”阿珍冷笑出聲。
“那你給蘭家惹下的這堆麻煩就丢之不管了?”蘭歌的語氣中已有些怒意。
阿珍擡起羞愧的眼眸,“蘭少爺,我……您将我送去官府吧,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斷不會牽連少爺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