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最見多識廣的弟子,也被面前景象吓白了臉。
他們所站的水實際上是一方碩大的血池,血池半空中,無數或人或獸的屍首,再被空中的絲線挂住,落不到池子裡,隻有血水順着線流入。
朝見雪隻覺喉口洶湧,想吐,但他趕緊轉移視線,去看玉惟的臉,又生生忍住了。
到底年紀未到大神的地步,玉惟臉色也是白如金紙,不忍細看血池上方的慘狀,慌張之中與他目光相對。
被極力掩藏的驚懼,瞳孔中的震顫,皆在平時沉靜的寒淵深潭中浮現。
朝見雪後知後覺,玉惟并非真的是毫無感情的木頭,隻是他一貫藏得深,裝得好。
好比現在,哪怕自己也害怕,玉惟也要強迫自己去看。
“中間是什麼?”
朝見雪忍住惡心,張望過去。血池中間的圓台上,一柄斷劍插立,看樣子,正是扶衡真仙自己的命劍。
可惜典籍裡記載的赫赫仙器,如今看來隻像一塊爛鐵。
而且還藏在真的“血池肉林”裡面。
“哇啊——不行了!”有人哀嚎道,“太惡心了!我要回去!”
一個不知能不能為自己所用的仙器,給他們帶來的心理陰影簡直是巨大的。回去後起碼一年都見不得肉。
一群人在狂吐,朝見雪默默離吐出來的彩虹堆遠了一點,和玉惟肩并肩站在一起。
“……你不怕?”玉惟問。
朝見雪努力聞着他身上的菡萏香味平複自己的惡心勁,真心道:“跟你站在一起好一點。”
玉惟探究地看他一眼。
在衆人嘔嚎中,隻見圓台上,一隻狐狸的幻影端正坐着,逐漸現了形,用一種威嚴的聲音說話了。
“諸位小輩,恭賀你們抵達此境。能到這裡,應當就是元嬰之中較為優秀之人了,吾十分欣慰。修行之人理當磨砺心性與膽量,若是這點血腥也見不得,如何繼續走往後的道途?
此劍便是吾的命劍千裡,可惜吾已身亡,歲月凋敝,千裡之輝不在,已不算什麼厲害的寶貝,有緣之人就來拿走吧。”
有人正要上前,扶衡真仙的殘魂又說:“隻是,此陣有去無回,踏了陣不可回頭,要麼死,要麼有人拔出千裡劍。能走到這一步已是翹楚,回頭看,吾已開了境門,若不想涉險,大可自行離去,離去之人再送吾三年修為。”
還有這等好事?
典籍沒有記載錯,扶衡真仙果然是溫柔可親,尤其對小輩,仁慈敦厚,臨下如春風。
扶衡真仙的狐狸相笑眯眯,陸續有人鞠躬後走向了境門。
左右大家隻是來試試機緣的,既然可以平白得到真仙的三年修為,何必還要犯險?
朝見雪見玉惟沒有動作,便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背,玉惟側過頭。
“此陣好解嗎?”
玉惟道:“千絲陣,絲線上的鈴铛就是殺招,隻怕要逐一解開,才能接近千裡劍。千年前的陣法又變化多端,沒那麼好解。”
“可要離開?”
玉惟認真與他道:“你的确該離開。”
害,朝見雪其實的确想走,那麼血淋淋的血池擺在面前,闖進去保不齊自己就要成為挂在那的一份肉。
可是玉惟沒有要走的意思,玉惟不走,出于某種奇怪的心理,他也就不想走了。
他有保命的法器在身,此時已悄悄捏在袖子裡,要是出了事,可以及時反應。
他相信玉惟是氣運之子,氣運之子自然是不會輕易狗帶的!
玉惟見他不動,訝異道:“你不走?”
“陸仁一”擡頭挺胸:“我相信玉師兄!”
無為宗的其他人也相繼走了出去,最後剩下的,竟隻有妙玄山師兄與他們二人。
花澤也離開了。
場上隻剩下十人左右,扶衡笑說:“你們當真不走?境門一關,此地便是戰場,由不得你們旁觀。”
于是又走了一人。
剩下來的都是決意要拿到千裡劍的人,朝見雪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膽子,總之事已至此,無所謂刀山火海了。
随着境門關閉,四周的熊熊烈火燒的更加旺盛,扶衡一喝:“開陣!”
紅鈴顯形,絲線如天網,将所有人當頭罩住,甚至還在移動。
朝見雪精神繃到了極緻,果然人在絕境中會爆發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量,隻片刻間,他就已經變換姿勢,躲過了兩根擦向自己身體的細絲。
悲催悲催,人果然不能托大。他覺得自己像是在扭秧歌,身體扭扭轉轉,激發出了不屬于自己的柔韌性。
鈴铛聲一響,就昭示着有人碰到了線陣。朝見雪根本不敢看,那人已在催命般的鈴铛聲裡零零碎碎地倒在血池裡。
另一邊,玉惟快走許多步,目光如炬,竟伸手握住了其中一根絲線,鈴铛将響未響,已被他穩穩捏住,靈力聚于指尖成火,一下子點燃了這根線。
火苗蹿上絲線便成了紫紅色,出乎意料,鈴铛沒有響,甚至四周的火光弱了三分。
扶衡端坐在圓台上點評道:“有趣,在這麼短的時間内找到了第一個陣眼,着實曠世奇才。”
玉惟謙虛道:“前輩謬贊。”
朝見雪想跪下給他磕頭:現在不是在這裡謙虛的時候啊小師弟!不過他就知道,玉惟說難解,就是學神說題難做,然後分數出來全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