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雷停息的時候,厚積的雲層也逐漸散開,穿透無數七彩的天光。
朝見雪坐在馬上搖搖晃晃,回首一看,脫口而出驚豔道:“丁達爾效應!”
玉惟牽馬走在邊上,聽他冷不丁這一句,也回眸看去。
“是天道垂光。”他輕聲道。
意味着紫薇元君步入渡劫境成功,從今開始,各地送來的賀禮與賀信就要齊聚幽夢三千渡,把合歡宗填得滿滿當當的了。
“忽然出了一個渡劫修士,幾位師尊怕是也閑不住了。”謝秉元歎聲道。
李真真道:“幸好不是天搖宗出的,否則掌門要發奮閉山三年,咱們這些弟子也慘了!”
“有何不同?”
李真真快趕馬幾步,與朝見雪并駕,道:“就與咱們幾個合力能勉強擋住化神期的林杳一樣,紫薇元君走的合歡道,不善殺伐,單論起武力,是打不過一個大乘後期劍修的,就算渡劫境的威壓壓下來,兩個大乘期就該能破開了。”
原來還有這麼一個道道,朝見雪懂了。
他心裡惦記起了千裡劍,自從那夜元君把劍給了他,他就将它收在了金钏中。此時探出靈識去看,驚恐得發覺劍沒了形狀。
再仔細探查一番,他發現千裡劍竟與他的明千裡融為一體,兩個器靈合二為一,不知疲憊地緩緩旋轉。
朝見雪再看了一眼天際灑落的七彩光束。
風起,紫櫻花紛飛搖落在那些天光下,爛漫似雨似霧,似缤紛夢中泡影。
他們閃回無為宗,不想都忘了加衣,被迎面潑來的飛雪罩了一頭。
時間掐的剛剛好,隔日便是宗門團圓飯。
弟子們挨個給自己的師尊,掌門,其他峰的師尊行拜年禮。輪到朝見雪時,本是例行公事般拜過就好,偏掌門喚住他,再問了一句:“你升至金丹了?”
朝見雪挺直腰闆,學着玉惟恭謹的樣子,簡單回了句“是”。
在場的其餘弟子都露出了見鬼般的神情,這種事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稀奇。
掌門慢條斯理地捋着長須,偏頭看向慕元,後者也謙遜地回過視線:“掌門不必擔心,這孩子總算邁上了正途。”
朝見雪又感受到了掌門耐人尋味的目光,其中莫名有令他不适的探究。他不禁腹诽難道是懷疑他來路不正?不帶這麼有偏見的。
他低眉順眼地站了一會兒,終于可以入座。按着輩份來,他坐在南山左邊。
斜後方李真真向他招手,他遙遙舉起手中玉露,與他對了個碰。
所謂的團圓飯,本以為是那種尋常的飯菜,可是菜一道道端上來,朝見雪有些幹瞪眼。
什麼珍珠丹啦,百年人參片啦,天地靈氣集結出來的一滴露水啦……
這種時候,他必須要承認自己山豬吃不來細糠。
朝見雪眼見周圍其他弟子都如獲至寶般虔誠品菜,心不在焉地一道道嘗,味同嚼蠟。
之後便是弟子們的社交時間。
他還在嘴裡費力嚼那顆圓溜溜冰冰涼的珍珠,就聽見有人在編排他。
“誰知道是用了什麼手段,不可能一下子就金丹的……”
聲音雖小,但朝見雪偏偏心眼也小,對這種聲音十分敏感。
他當即冷臉看向聲音來處。
就算是千裡明心法的成效,也是他自己搶來的心法,拼命沖破的關竅。血流成河,裂痛鑽心,卻變成一句“什麼手段”,當真好笑。
朝見雪平時長得豔麗,冷臉的時候也非常有威懾力,兩顆黑眼珠子沉沉的,簡直要吃人。
“就看他的樣子,哪裡像無為宗弟子了?”
那幾個弟子換了位置,估計是另找地去編排了。
朝見雪氣悶地咬碎那顆珍珠,冰渣子一樣的觸感在嘴裡裂開來,冷得他牙關一顫。
他眼不見為淨,扭頭一看,玉惟那邊是被圍滿了,小師弟長小師弟短,熱鬧得不行。而李真真謝秉元那邊,也是歡笑成一團。
朝見雪又吃了一顆珍珠,用力咬碎,再冰得打了一個哆嗦。他起身,獨自離了席。
落雪紛紛而下,他離開了主峰,到了觀月台。
明千裡與千裡劍正式結合,已經能變成劍的樣子,他用得順手,就索性從此隻用明千裡。
劍影雪亮,映亮他自己的眉目。
朝見雪吹了一口劍上的落雪,起手挑劍,練起了劍法。
旋轉,出手,挑刺,折身……如此一刻不歇地練了幾十遍,熱意消融他眼睫上的雪沫,凝成了水珠。
到手腕發麻的時候,朝見雪練爽了,明千裡乖順地重新盤回他的手臂。
他轉身要下觀月台,卻見一人執傘站在台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傘檐擡起來,朝見雪打了一個噴嚏。
玉惟道:“本想來此練劍,不想大師兄在。”
此子卷度令人發指。
朝見雪無語了:“我心煩才出來練劍,你不是與他們聊得挺開心的嗎?”
“師兄為什麼心煩?”
“明知故問。”朝見雪走下來,徑直與他擦肩走過。
那把素傘罩在他頭頂,朝見雪一愣,擡頭看見墨梅拂動。
“他人如何說都是他人的事,大師兄不必介懷的。”
玉惟竟然是在關心他?
朝見雪疑惑的目光迎上去,感覺自己又被類似仙子散發的光芒照拂到了。
他一哂:“我當然知道啊,但我就是心眼小啊,就是聽了不舒服啊。你不會懂的。”
玉惟聖潔的臉龐沒有變化,朝見雪躲開他的傘,隻身走進雪裡,朝他揮了揮手:“我回清雪築了。”
“師兄!”玉惟喚他。
朝見雪耐着性子回頭,見他手中突然出現一個玉瓷瓶。
“方才宴上的壓軸,難得的靈泉酒,師兄祛祛寒氣吧。”
本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則,朝見雪接過來,還是燙的。
他撇撇嘴,道:“多謝。”
玉惟的傘再次朝他的方向傾倒幾分,朝見雪抱臂,想他是不是還要說那些沒有用的規勸話語。
不料玉惟神情淡淡,掌中卻出現一個用花草紙包裹的四方形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