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簡單的,就和上次一樣,拔去連接生命的軟管吧。
朝見雪着了魔一般渴望,伸出手,那幾根細細的管子,好像是吞噬他生命的觸手。
拔了吧,拔了吧。
拔了以後,就不會再痛苦了,所有人都不會再痛苦了。
“師兄!”
他的手一頓。
是什麼聲音?好熟悉的聲音,但又是好陌生的聲音。
那聲音從令他恐懼的黑暗中生發出理智,化作流風,化作雨水,向他沖湧而來。
“師兄醒醒!”少年急切的呼喚瞬間充盈了他所在的房間。
……小師弟?
玉惟?
朝見雪遽然一顫,睜開了眼睛。
眼前黑氣萦繞,靈光爆閃。
那黑氣已經化作尖錐,離他的眉心隻有寸許,隻要再進一步,他就要受到魔氣侵蝕境界破碎,永堕進前世深深的恐懼中去了。
緊緊拉住黑氣另一端的,俨然是面目猙獰的玉惟。
他的元嬰修為全開,寒魄咒心法與無為宗劍意一齊放開,全部靈力爆出,整個人光芒萬丈。那魔氣竟在他手中顫動不已,尖錐變作蛇影,曲身扭頭過去咬他。
玉惟十指合攏,用力。
在他決絕的狠戾中,蛇影尖嘯,扭曲,然後被徒手捏碎。
周遭魔氣一下子如潮水般退卻,依舊是冰天雪地寒霜境,但比剛才卻好受許多了。
朝見雪一下子接住癱軟下來的小師弟。
他撐着惟一劍,咽下一抹腥甜,道:“我沒事。”
朝見雪惱恨自己不争氣,怎麼就陷進了上輩子的痛苦裡,又欠了玉惟一個大人情。
他擔心地看着他,下定了決心道:“接下來你不要再動靈力了。我保護你。”
他還沒有調出千裡明心,沒有發揮出自己真正的實力。
什麼徒手捏魔影,那蛟魔再出來,他要徒手捏爆它的腦袋!
熬過了幻相,朝見雪的身體迅速回暖,也一把抱住了玉惟,架着他往前走。
結成冰的紅蓮花瓣尖銳如刀片,他一邊走一邊用明千裡開路,噼裡啪啦的碎片掉了一路。
果不其然,見玉惟體力不□□頭蛟魔很快現了身。
龐大的黑影籠罩在二人頭頂,玉惟要再施法訣,朝見雪一把将他按住,橫眉冷對:“護好自己就夠了!”
“……師兄……”玉惟凝視他的眼睛。
朝見雪從中看見星點濕意,他捏緊拳頭。
蛟魔的黑影逼近,它口吐人言:“就剩你一個了,你要比他好對付的多。”
朝見雪拳頭更硬了。
連蛟魔都要拿他和玉惟做對比順便拉踩一腳,他是什麼很好惹的角色嗎?還要對他貼臉嘲諷?
明千裡劍光凜冽,寸寸亮徹在他掌心。
“好對付?”他仰頭直視蛟魔的豎瞳,冷冷哼出了聲,神色比周圍的冰雪還要冷。
蛟魔察覺到一點隐約的危險,探究地眯了眯眼睛,一個金丹修為而已,如今是在它的地盤,再厲害的金丹也掀不出風浪。
它低嘯一聲,朝着朝見雪俯沖下來,長尾攪動水域,水底一下子翻湧起來。
玉惟自念了一個定身法,惟一劍卻不敢收起,強撐着劇痛看朝見雪的動作。
可是,朝見雪的動作比他想的還要快。
從前見師兄練劍,從沒有展現出過那麼迅疾淩厲的劍意,師兄的劍一向華美,同他的個性一樣張揚。
而這次,明千裡的威光比從前都要亮,更加兇,更加強大,收斂了部分華美,一招一式都更加簡潔,直奔那蛟魔的七寸刺去。
“吾鱗堅不可摧!”蛟魔被糾纏得顯然有了怒意。
朝見雪一劍砍下,動作大開大合,蛟魔的軀體不可承受地往後一震,扭着長身張開蛇口,毒牙長而泛着綠光。
明千裡的劍光卻一轉攻勢,以迅雷之勢朝它的一對毒牙劈來。
既然它的鱗片堅硬、那牙呢?
隻聽轟隆一聲,蛟魔翻滾在水底,冰錐似的蓮荷被壓碎。
朝見雪憑虛而立,冷冷看着它被砍落在水底的兩顆斷牙,像兩枚巨大的弦月。
蛟魔擡起蛇頭,口中綠色紅色的毒汁與血汩汩直流。
未等它有所準備,朝見雪再次朝它俯沖飛下,明千裡在這一刹那,化成了一弦同樣碩大的月鐮虛影,如仙佛的法環一般出現在他身後,綻放出摧命的無盡光華。
這是明千裡最本初的形态。
蛟魔終于懼怕了,它想不明白,為何這小子明明是金丹修為,顯露出來的靈光卻已經逼近化神。朝見雪越是逼近它,它越感受到難以言喻的威壓,不止是化神……甚至是……仙人的威壓……
它終于耐不住,就地一翻,化作了人形。
它,不,現在是“他”,他對着玉惟的方向哀求似的叫道:“惟公子,是我啊!”
玉惟渾身一僵,目光從朝見雪身上,緩緩下移,落到他身上。
“……阿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