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玉惟身上,一股新生的力量似海浪般向朝見雪打過來。他掩面欲遮,玉惟卻将他拉至自己身前,安穩站在了風暴正中心。
那是迅疾向外展開的新的幻境,取代了原本的。不止是玉惟自己的修為,還有苦寒心的力量加成。
兩人沖破蛟魔設下的陣法,結實踩在了地面。
朝見雪驚愕地環顧四周,原本的血荷也被發出淡藍色瑩點的白荷取代了,不再是危險詭谲的氛圍,反而是一片靜谧的平和聖潔。
通體漆黑反射紅光的蛟魔便在這種聖潔中無處遁形,格外顯眼。
他盤旋起蛇軀,不可置信:“你竟吸納了苦寒心!苦寒心是支撐一葉舟的仙器,怎麼會承認你為主?”
玉惟持劍,朝見雪也驚恐地發現他現在靈力一等一的強悍,擡頭斂眉間竟有真正仙者的威壓。
看慣了他正面清雅如玉的模樣,才發現原來玉惟側面線條堪稱鋒利如劍,不動聲色站在那裡的時候,忍不住讓人有深深拜服的欲望。
朝見雪震撼道:“化神了啊……”
好了,後面的發展根本不用看,蛟魔反正死定了。
雖然早有預設,但朝見雪沒想到摁死蛟魔能這麼輕易。
他旁觀者清,隻覺玉惟像個武神,在他自己的幻境領域中,将蛟魔揍了一個稀巴爛,隻是始終沒有下殺手。
最後,蛟魔被打得再次露出人形的樣貌,故技重施,打起了親情牌:“玉惟!玉惟!我是你舅舅,我知道我錯了,不要殺我!我是你唯一的親人了!”
朝見雪聽得也想上去補一劍,但玉惟停了下來。
他把劍橫在蛟魔頸邊,長吐出一口憋悶在心底許久的氣。
“我早就懷疑是你,隻是我想不通,長老與我爹娘不曾虧待你,隻是一個家主之位,你竟然能聯合妖族弑殺全族性命。”
“隻是一個家主之位?”蛟魔抖着聲音重複他的話語,像是被他的話激起了怒意,“玉惟,你生來就是下一任家主,這個位子對你來說唾手可得,所以你覺得不重要。”
玉惟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個陌生人:“可你如今與蛟魔共生,你不後悔嗎?”
“若不是蛇妖化魔,得了我的好處還不滿足,失控發狂,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隻是我時運不好而已。”
他還在嘴硬,盯着玉惟陰森森地笑了:“玉惟,你忘了你小時候,舅舅還背你放風筝,在你被罰跪的時候給你送糖葫蘆吃。你還記不記得,長老下令要把你的小兔子殺死,是我幫你隐瞞下來……”
“不敢忘。”
就在蛟魔大喜以為玉惟念起了他從前的好,玉惟沉沉地看着他,道:“正因不敢忘,殺你時,我不會讓你痛苦。”
他去到無為宗拜師,便是為了能盡快報仇,隻是沒有想到這個仇人,除了妖族,會真的是自己的親舅舅。
他不會沉湎在過去的傷痛中太久,玉氏的家主,從小練就的是澄澈果決、隐忍堅毅的心。
他舉起了惟一劍。
朝見雪扭過頭不看,四周荷花搖曳,似有清風徐過。
從水域中出來時,原本積聚在一葉舟天空中的紅光已經散去。
玉惟沉默地行走在朝見雪身邊,二人衣袖相觸又分離。
“師兄會覺得我做錯了嗎?”
朝見雪連忙搖頭:“他殘害你全族性命,的确該死。”
“其實我不想做什麼玉氏家主,家主從不自由,要擔負起全族的命運,我那時還太小,我很害怕這一天的到來。”
玉惟的表情落寞,回憶遙遠又陌生。
“若是我當年沒有離開一葉舟,是不是事情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那是他至今唯一一次叛逆而為。
“不……”朝見雪選擇殘忍一點,“你就死了。”
末了,玉惟釋然般,淡淡一笑:“嗯。命運眷顧。”
命運推搡着他往前走,沒有别的如果。
他又說:“師兄,你會不會覺得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師弟了?”
朝見雪知道他剛剛經曆了大恸大悲,有點缺少安全感是正常的,他轉身緊緊擁抱了玉惟一下,因為擁抱是最無言的安慰。
原是想抱一下就好,可玉惟也伸手緊抱住了他,朝見雪漸漸從主動,變得很被動,有點喘不過氣來,但能清晰地聽見玉惟的心跳,一聲一聲,急促且有力。
他的聲音從耳側悶悶地傳來:“師兄真的心悅我嗎?”
朝見雪一瞬間思路百轉千回。
對啊,若是做玉惟的道侶,豈不是更可以左右玉惟的選擇,這更進一步的關系對他百利而無一害……呃,有一害,但也不是不能商量吧。
他于是不假思索點頭道:“嗯呐!”
玉惟先在心底松了一口氣,随後便是被許久未有的喜悅充盈了心田。
他害怕師兄是因為要替他解毒才騙他。盡管他承認,在毒發後對師兄說的那句話,他的确心懷鬼胎。
他緊緊抱住他,如同抱住了世間最難求的珍寶。微苦的血氣與朝見雪身上本身就有的梅香一起被他抱在懷裡。
他的師兄,他的道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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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狹窄的瀑布中鑽出來的時候,應流徴立刻從一旁的樹蔭下蹦了出來。
他滿懷關切,主要是對着朝見雪:“怎麼樣?此行可順利?我一直沒走,就等着你們出來,玉氏有沒有為難你們?不行我再和你們進去一趟?”
熱情得幾乎可以看見他身後搖晃的尾巴。
他的目光很有目的性。
自知已經和玉惟有了不一般的關系,朝見雪不再能心安理得注視他的星星眼,屈指繞着一縷頭發,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