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稀罕。”
“那你想要什麼?”
蘇韻别過臉,微微嘟着嘴。
“反正你的這些說法,我不能接受。你就是有避重就輕。”
沈铎想了想,道:“夫人如何才能消氣呢?”
“你不喜歡香囊,是因為她?”
“不是,我本就不喜歡這麼東西,沒有哪個武将日日戴着香囊的。”
“那幅畫,你為何給她畫的?”
沈铎沒有說話。
“那副畫,和那張《白頭吟》,你都無法解釋吧,和你先前說的‘日常的往來’,可不同。”
沈铎低着頭,道:“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蘇韻質疑:“頂多才兩三年,就是很久之前了?”
她接着道:“你本就是用情至深,卻在這诓我。還有今日,她來找你,究竟是為何,你衣服上,明明還有她的眼淚。”
沈铎擡頭,看着她,道:“我衣服上何時有她的眼淚?”
“你衣服上明明濕了一片。”,蘇韻指着他胸口的位置道。
沈铎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緩緩道:“我若說,那是我撒了茶水,夫人可能信我?”
“我不想看見你。”
沈铎起身,半跪在地上,想去抱蘇韻,又被蘇韻伸手推開。
“夫人。”
“你就是不肯跟我說實話,就是想蒙混過去。”
“我說了,若你想娶别人,我自會讓路。你也用不着在這兒騙我,你今日就寫和離書給我便可。”
“我沒有想娶别人,我也不會與你和離。”
蘇韻的身子又往一旁别過去。
沈铎在蘇韻身旁站了半晌,走回一旁的凳子上,重新坐好。
他看着蘇韻氣鼓鼓又不願多看自己一眼的樣子,覺得她似乎真的很生氣。思忖良久,他終于緩緩開口,聲音沙啞,道:“既然夫人想聽,那我便都告訴你。你聽完可以打我罵我,但我隻盼你,不要再與我說和離之事。”
蘇韻轉過身,看着沈铎,倆人的神情,一個比一個沉重。
沈铎目光幽深,眉頭微蹙,神色間有着鄭重,又有些小心,他道:“我知道,你活過一世,現在回來了。我也是。”
沈铎的聲音很輕,卻好似在空中劃開了一道裂縫。時間又一次在蘇韻身旁靜止,她震驚地看着沈铎,快忘了呼吸。
“一年多之前,我就回來了……”,沈铎接着道。
聽着他慢慢地訴說,前世的畫面,仿佛在蘇韻面前重現。
上一世,沈铎意氣風發,正如穆霓說的那般,像個野猴子,整日在外到處亂跑。在文國公府讀書時,也不老實,時常讓老師頭疼,他那聰明機靈又自由的樣子,吸引了深閨中的謝婉妘。
不久,謝婉妘給他送來了一個香囊,沈铎如往常收到姑娘的禮物時一般,擺手拒絕了,謝婉妘哭着離開了。但謝婉妘與其他的姑娘不太一樣,在被拒絕後,又接連着給沈铎送了兩回,回回還都不一樣。看着一個美人總是哭哭啼啼在自己拒絕後離開,沈铎有些不忍心,終是在第四回收下了。過了些日子,謝婉妘對沈铎道,她知道沈铎不喜歡自己,但她送了他香囊,她想要一份回禮,給自己這份情誼一個好的回憶。這個要求沈铎自然應下了。他心想着,那就畫的美一些,一是安慰下美人,二是可以一展自己的畫技。他按照謝婉妘的要求,畫了一副有她和山茶花的圖。
畫是畫完了,還未找到時間送出去,他便要出征了。
一身铠甲,即将前赴戰場的他,在侯府門口,又收到了謝婉妘偷偷差人送來的信。在路上,他看了那信,大緻意思是說,她聽聞此次情況兇險,她會在家中為他祈禱,她會等着他回來。沈铎心想,她竟還惦着自己?這就是所謂的癡心一片吧……
而後,沈铎在戰場上,步步為營厮殺了九個月,回來後,得知謝婉妘已經與沈珩定親。
不久後,聖上賜了暢園給他,他搬過去住了三個月。看到院中原有的那片山茶花,他想起了謝婉妘的所作所為,覺得甚是可笑,自己也有一種被人戲耍般的羞憤,便讓人鏟了那花。
“我那時年輕氣盛,又自大狂妄,目中無人,隻關心自己,覺得所有人都應圍着我轉。我也沒有注意到,其實大哥,很早就喜歡謝婉妘了。”,沈铎接着回憶道。
少年意氣,不隻有少年的狂傲、自信,還有少年的面子,和脆弱的自尊。虧他還覺得别人癡心一片,竟轉頭就能嫁給自己大哥?豈不是當他是個笑話!往日裡明裡暗裡對他示意過的姑娘不少,他個個都當她們是真心的,不免得飄飄然,覺得自己天下無敵,覺得自己受人歡迎。謝婉妘比旁的人都要熱切,竟還如此,更别提其他人了!
他想起他九個月後歸來時,謝婉妘對他道,她以為他死了,人人都道他已經死了。
沈铎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死在戰場上,即使萬分困難萬分疼痛的情況下,他都知道自己能活下去。
以前的他沒有想過男女之事,甚至婚姻,在他眼中都是簡單的,自己如此受人歡迎,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覓得良妻。但他如今,有了新的思考。嘴上說着喜歡的人再多,能有一個真正堅定地陪伴自己,不離不棄嗎?能有那樣一個人嗎?一日飲了酒後,他提筆寫下了自己的願望,那首《白頭吟》。
隔日酒醒後的沈铎,看着自己寫下的詩,覺得甚是做作,嫌棄得要緊,團成一球,叫來了小厮。又在那堆自侯府書房搬來的書籍和其他雜物中,找到了謝婉妘給他的那個香囊,還有他畫的那副畫,讓小厮将這些造作的東西一并處理掉。
小厮請示了下,“世子,我找個……”
話還沒說完,沈铎便擺了擺手,道了句‘随意’。
小厮沒敢多問,隻默默看着沈铎走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