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娘不解,問道:“二哥,你跑什麼?”
隻見他心有餘悸的撫了撫胸膛說道:“好妹妹,快跑吧,被那群老學究逮住可是要作詩的。”
“我才六歲,字還認不全呢,應該不會有事吧。”圓娘問道。
“尋常來說是沒事兒,可你是我爹的弟子,你想想,可怕不!”辰哥兒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那什麼,人們都說名師出高徒呢。”
吓得圓娘抖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跟着辰哥兒鑽進假山洞裡躲貓貓。
沒多會兒,假山外倆侍從匆匆相遇,其中一個問道:“王七,郎君現在何處?有貴客登門。”
王七疑惑道:“在竹林會客呢,今日知州都到訪了,這杭州城裡還有大過知州的?”
那人忙回道:“是朝廷的人。”
王七聽得心頭一緊,連忙帶着他去回禀了。
兩小隻在假山裡聽得雲裡霧裡的,圓娘的右眼皮撲撲直跳,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孰料這時,腦海裡趴窩許久的屏幕緩緩亮起兩個醒目的大字:沈括!
圓娘心頭漏跳一拍!怎麼把這麼要緊的事情給忘了!!沈括可是從杭州拿了蘇轼的詩集分别作注夾在巡察報告的公文裡給官家上眼藥的。
她嘁了一聲,也顧不得躲着了,轉身飛速跑出去找蘇邁。
“哎,圓妹,圓妹,你去哪兒?等等我。”辰哥兒緊接着在後面追趕。
二人跑的滿頭大汗,圓娘終于在去酒席的路上逮住了蘇邁。
圓娘将蘇邁拉到一旁問道:“大哥,師父與沈察訪使可有交情?”
蘇邁笑道:“雖然沈察訪使是新黨骨幹,可這天底下父親跟誰合不來?”
圓娘搖了搖頭繼續問道:“二人之前可有詩文往來?”
蘇邁這才正色道:“倒是不曾,沈察訪使是錢塘人,錢塘沈氏精通岐黃,父親想替三弟問診,故而才給沈察訪使發了請柬。”
“這麼說,不是來寫詩的?”圓娘擔憂道,“我聽說他臨回京之前特意想要師父一本新詩集,是何道理?”
平日裡沒詩文往來,今日突然一上來就讨詩集,還是新黨的人,身負兩浙察訪使之職,這就很驚悚了。
蘇邁臉色微變,當即顧不得什麼,把腿就往蘇轼書房跑,圓娘亦跟了過來。
隔間,蘇轼正和沈括細談,把酒言歡,氣氛相當融洽。
蘇邁悄咪咪将最新的幾本詩集都挪到了抽屜最裡面,又從書架上重新拿了一本詩集放在桌面上。
圓娘随手翻了翻詩集,沒什麼過激言論,她稍稍放了心。
約摸一炷香後,沈括借口公務繁忙起身作辭,蘇轼照例再三挽留,沈括好似想起來什麼似的,開口詢問道:“不知子瞻最近可做了新詩?是否裝訂成冊了?能否借愚兄一觀?”
蘇轼不疑有他,笑道:“存中兄請稍候。”說着,親自走到書房尋詩集,三兄妹悄悄的躲在暗處。
蘇轼在書桌上翻了翻,見最近幾本詩集都不見了,書桌上隻留有一本詩集,再去尋的話,讓客人久等就太失禮了,他隻好拿了這本出去。
圓娘的心怦怦直跳,古代文人最怕的就是文字獄了!雖然那些明顯帶情緒的詩文被蘇邁藏了起來,但有心人想找茬兒怎麼也能找到,思及此處,她悄無聲息的從側門轉了出去,辰哥兒見狀要跟,圓娘擺了擺手道:“我去茅房。”
說罷,她從另一條路上抄近路追上了沈括。
“察訪使大人。”圓娘硬着頭皮去攔路。
沈括腳步一滞,見是個六歲的小娘子,他抽搐了一下嘴角,居高臨下的問道:“你是誰家小娘子?有何指教?”
“仰慕蘇公才學,跟随家人來蘇公館做客的人。”圓娘信口胡謅了身世,“您……手裡拿的是蘇公詩集嗎?”
“不錯。”沈括皺着眉頭說道。
“聽家父說您是官家新任的察訪使,是官家讓您來要蘇公的詩集嗎?官家也喜歡蘇公的詩嗎?好耶!”圓娘故作天真的說道。
沈括冷峻的容顔上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自在,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圓娘不管那許多,反正她敲山震虎的目的達到了,之後便故作憂慮的說道:“也不知我爹爹有沒有沈大人這麼好的運氣也向蘇公讨得一份詩集,今天來做客的人這麼多,我爹爹又是個嘴笨的,哎,愁人……”她目光豔羨的看着沈括手中的詩集,嘴裡都快淌出涎水來了,似是一個極欽慕蘇公才華的小娘子。
沈括搖了搖頭,提步便走了,轉過牆角後,他若有所思的問身旁的侍從道:“這小娘子是哪家的?”
侍從搖了搖頭:“今日來府上賀喜的人很多,倒是未特别留意。”這個沈大人可是新黨,跟自家郎君政見相左,大公子特意交代過,碰到新黨的客人要謹言慎行。
沈括見狀也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圓娘見沈括頭也不回的走了,立馬将臉上的天真收斂幹淨,小臉兒冷冷的。
“為師怎不知,你竟如此仰慕為師的才學?”一個略帶調侃的聲音冷不丁的從背後響起,圓娘驚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