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娘是在一陣雞飛狗跳的喧嘩聲中被吵醒的,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還是不解困,索性把錦被往上拉徹底蒙住自己的腦袋,轉瞬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攤手往旁邊一劃拉,空空如也。
圓娘心頭一緊,含糊不清的嘟囔道:“拂霜姐姐,金猊奴呢?”
拂霜聽到内室的響動,忙走了進來,推門掀簾道:“五更天的時候被辰哥兒抱走了。”
圓娘這才模模糊糊的想起似乎是有這麼回事,她當時隻聽拂霜打着哈欠道:“辰哥兒怎麼這麼早?小娘子還沒起呢。”
金猊奴聽到動靜也醒了,盡職盡責的跳下榻去一探究竟,被守在門外的辰哥兒一把薅住抱走。
思及此處,圓娘打着哈欠伸了個懶腰,外面已經天大亮了,拂霜伺候她穿衣梳洗。
“剛剛怎麼那麼吵?好像是西院那邊發出的聲響?”圓娘好奇問道。
拂霜抿嘴笑着解釋:“小娘子還問呢,這不正接上茬兒嘛,前腳剛說辰哥兒将金猊奴抱回自己的院子,後腳金猊奴就在他的被窩裡又拉又尿,辰哥兒是個喜潔的,當即招呼自己的貼身随從換褥換被,撤下的被褥被人抱到洗衣房拆洗,鬧鬧哄哄的吵到了正院,正好有人遞了帖子問郎君乞詩,郎君二話不說提筆便寫了此事。”
圓娘呆呆的問:“啊?這也能入詩?師父這種文人雅士應當不會……”如此那什麼吧!
拂霜笑道:“可别,可别,郎君不是那種讀死書的迂腐儒生,他寫詩是沒什麼框定的,什麼有趣寫什麼且慣愛打趣人的。辰哥兒聽說他寫了此詩自是不依,說什麼此詩一旦流出,自己以後在江南士林裡再無立錐之地,父子倆拉拉扯扯的吵到了夫人,這會兒父子倆正在竹軒正堂前罰站呢。”
圓娘聞言也覺得好笑,笑着笑着她忽然察覺不對勁,于是悄咪咪問道:“拂霜姐姐,是我先将金猊奴抱進被窩的,你說待會兒師娘會不會也罰我?”
拂霜煞有介事的說:“郎君已命朝雲姐姐送了朝食來,說今天竹軒事雜您不必去那邊用膳了,且特意叮囑我不要吵醒你。”
圓娘扶額,這不明晃晃的此地無銀三百兩嘛,隻差将師娘要罰她幾個大字貼她腦門上了。
她洗漱後用了一碗紅豆粥,夾了兩三塊小點心吃了,吃得暖暖和和飽飽的,踱步來到竹軒。
正堂前,兩人一狗正臊眉耷眼的罰站呢。
蘇轼見圓娘迎面走來忙擠眉弄眼沖她使眼色,意思是讓她快跑!快跑!
王閏之推門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涼涼的說道:“夫君可是犯了眼疾?”
“沒!那倒沒有!”蘇轼雙手握拳輕咳一聲道。
圓娘主動走過去說道:“師娘,我知錯了。”
“哦?錯在何處?”王閏之問道。
“不該心軟将金猊奴抱到被窩裡睡覺。”圓娘小小聲說道。
王閏之點了點頭語重心長道:“你還這樣小,身子嬌嬌的,不知小狗白日裡在草地泥地裡滾了幾圈了,萬一毛發裡藏了跳蚤、狗豆子,被咬一口害了病怎麼辦?”
圓娘乖巧點頭:“師娘說的是。”
辰哥兒在一旁不服氣的替金猊奴辯解道:“金猊奴可愛幹淨了,身上才沒有蟲子。”
蘇轼将手背在後面扯了扯辰哥兒的衣袖,暗示他别說了,豈料辰哥兒會錯了意,以為父親也在悄悄支持自己,于是扭頭問道:“我說的對吧,爹爹?”
蘇轼大駭,深覺此兒真呆!
“幹淨?你怕是忘了小狗往你榻上做了什麼?!”王閏之搖了搖頭說道。
蘇轼剛想開口,便被王閏之橫了一眼,她故意虎着臉說道:“家裡的小郎君們一天大似一天了,是要臉面的,你圖一時之快将此事抖落出去,沒幾日大宋士人皆知了,平素還好,将來有朝一日辰哥兒進了朝堂,被人拿此事攻擊奚落,你讓他的臉面怎麼擱得住?”
王閏之清了清喉嚨開始翻舊賬道:“還有上次,領着叔寄去找辯才法師看病就看病,一會兒沒看到你的功夫就題了詩,說什麼‘我有長頭兒,角頰峙犀玉。四歲不知行,抱負煩背腹。’小兒哪懂詩,旁人在他面前吟了,他全程就聽懂個煩字,暗地裡悄聲問我是不是他拖累了我們,你叫我這個當娘的怎麼答?”
蘇轼眉頭一皺,道:“誰吟的?”
“他每日閑來無事,悶在屋子裡做什麼?又動彈不得,便叫人将你新作的詩詞吟來聽聽,打發時間罷了。”王閏之解釋道。
蘇轼面露愧色道:“我知道了,待會兒我去看看他。”
辰哥兒聞言,心頭一松,肩膀都塌了下來。
“咳咳!”王閏之故意幹咳兩聲道,“再罰站一刻鐘,圓娘,你也去!”
圓娘乖乖巧巧的站在辰哥兒身側,三人一狗,一起臊眉耷眼。
辰哥兒抿唇看了她一眼,包攬道:“你去玩吧,二哥幫你罰站。”
“師父也幫你罰站。”蘇轼不甘示弱道。
辰哥兒轉眸看着他,問道:“爹爹,你怎麼不幫我罰站?”
蘇轼揮了揮手,幹幹笑道:“男兒要堅強,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況且你說是不是你連累的圓娘?”
圓娘提步站在他倆中間伸手制止道:“不要吵,一刻鐘很快就過去了,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