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十一娘趴在他的背上,張牙舞爪的亂晃:“爹爹,您待會兒沒事!為何這般匆忙回家?我還要看雜戲呢!”
陳知州輕咳一聲,心中暗道:我為何跑了,你們兄妹心裡沒數嗎?
看着陳知州落荒而逃,蘇轼偏偏還促狹的在他身後朗笑。
見陳知州不見了蹤影,蘇轼才回過頭來帶着圓娘和辰哥兒去旁邊的茶樓裡喝香飲子,但見辰哥兒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他不禁笑道:“喝香飲子都走神?”
辰哥兒擡眸認真的看着他說道:“我在想自己以後最想幹什麼?”
蘇轼老懷欣慰,眼前這個小小的人兒都會思考以後的人生了,他豈能不開心?!
“那你想出來了嗎?”蘇轼問道。
辰哥兒搖了搖頭,迅速看了他一眼說道:“我要說以後做個噴火的,爹爹指定是要面上無光的,說不定還會像陳知州那樣滿臉羞愧的遁走。”
蘇轼笑意盈盈道:“我不會,人生是你自己的。”
辰哥兒道:“會噴火的伎人練習百日千日興許也才有一日登台的機會,也隻能愉一城百姓,辛苦的緊,這麼一想便不太劃算。況且這些伎人多是賤籍出身,我以後要做了這個行當豈不是在詛咒爹爹你嘛。”
蘇轼摸了摸他的腦袋道:“你這小腦袋瓜想的還真多。”
辰哥兒扭頭問正在喝紫蘇飲子的圓娘:“圓妹,什麼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内随心所欲呢?”
蘇轼的目光也看了過去,似是期待着她的解釋。
圓娘不好意思的吸溜了一口涼飲,小小聲道:“我是個挺俗的人,但要臉,總不能讓我在大庭廣衆之下說我以後要賺很多很多錢,然後選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建園子享福吧!噫,被那幫儒生聽見,指定要啐一句斯文掃地。”
蘇轼似是想問什麼,但終究忍住沒問,他彎唇笑了笑,沒再言語。
辰哥兒若有所思的問道:“圓妹,我以後可以和你住一個園子嗎?”
圓娘大吃一驚,道:“這是吃軟飯的小白臉兒行為,好男兒志在四方,當胸懷天下的!”
孰料,辰哥兒也大吃一驚,不懂就問道:“為何住園子裡的男兒就不是好男兒了?”
蘇轼簡直要被兩小隻的對話笑死了,他促狹的眨眨眼問道:“在圓娘看來什麼樣才算志在四方,胸懷天下?”
“範文正公曾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此言當為天下士人的座右銘。”圓娘說道。
蘇轼聞言不勝戚戚,當年進士及第後,歐陽文忠公将自己引薦給韓琦、富弼,三人都以國士待自己,歐陽文忠公曾哀歎道:“恨子不識範文正公。”他登科及第那年範文正公已作古。
今日乍聽圓娘提及範文正公所言,他亦深以為然。
正當蘇轼感慨萬千之際,辰哥兒忽然煞風景道:“為何這是男子志向?女子不能秉持此志嗎?”
“女子自然也能,隻是在當下,女子能做的事情不多,若實現此志最快的途徑便是……”圓娘輕咳兩聲,将“爬龍床”三個字悄麼聲的咽了回去。
辰哥兒正聽得起勁兒呢,見圓娘忽而不說了,他好奇的催問道:“便是什麼?圓妹快說。”
圓娘看了蘇轼涼涼的臉一眼,識相的将話瞞下,隻道:“快喝你的香飲子吧!”将師父惹毛了,你付香飲子的錢啊!
蘇轼輕啜一口麥門冬飲子氣定神閑的對圓娘說道:“這世道女子能做的事情其實也很多,不必走那捷徑,我跟你說說你師祖母的故事吧。”
圓娘自知失言臉有些發燙,聽師父如此說她點了點頭,作洗耳恭聽狀。
蘇轼娓娓道來,将先太夫人的事迹如數家珍的說了一遍。
程太夫人太出名了,圓娘對她的事迹并不陌生,不僅僅因她是二蘇之母,不僅僅因她的墓志銘是大名士司馬光所作,她自身所表現出來的人格亦熠熠生輝,令人不可忽視,正是有這麼一位偉大的女性,大抵才會有蘇門三傑彪炳史冊吧。
在蘇轼口中,她并不是一個依附男人而活的女人,反而得到了蘇家上下,遠近鄰裡的敬仰。
出了茶樓,圓娘一直沉思着,該選擇怎樣的方式認真度過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