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哥兒忙在一旁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圓娘捂臉,小聲道:“大抵是叔父在編師父的段子,造師父的謠。”
“啊?”辰哥兒一時也呆愣住了,他嗫嚅了一下仔細問道,“那怎麼辦?”
圓娘竊笑,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師父偷摸知便好,切不可外傳!
辰哥兒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圓娘将自己的信救了出來,鎖在百寶箱裡放好,她命知雪尋來一截水綠色的錦帛,自己親自操刀,在上面寫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一雪前恥!
她将錦帛折了折,将字折在前面而後一把系在了額頭上,她仍覺得不大過瘾,遂又裁了長條紙,提筆寫道:發奮識遍天下字,立志讀盡人間書。
她叫着辰哥兒将這兩個紙條貼在蘇轼書房門前的立柱上,一副要奮發圖強的模樣。
惹得前來拜訪蘇轼的文人墨客們看到蘇轼書房門前貼着的大作,俱都面面相觑,驚疑不定,心中暗暗揣測:這是蘇公的眼疾又犯了?不然何至于墨迹粘連成這樣?!
蘇轼哪裡知道,自己的弟弟隻是喜歡編排自己的故事勉力後輩上進,自己的徒弟可是真的實打實在“敗壞”自己的名聲!然而,他豁達的很,得知文客們的風言風語後,他并沒有将圓娘的豪言壯語撕下來,而是成天一副樂見其成的寵溺模樣。
圓娘看着蘇轍寄來的聲韻書和初學詩時的感悟體會冊子,心道:真是瞌睡有人送枕頭!兩位唐宋八大家來教,她不信她學不會作詩!
然而,圓娘奮進了,辰哥兒卻是傻了眼!他拉着圓娘一起啟蒙讀書,是為了讓妹妹打擾他學習二人一并玩耍的,誰曾想妹妹一副頭懸梁錐刺股的模樣,比他學的還認真,這有點難繃。
妹妹發憤圖強了,他還玩什麼?少不得也得拿出書本來溫習功課。
蘇邁本就學習刻苦,回家一看弟弟妹妹小小年紀就安坐書房裡認真學習的模樣,受其激勵,學得愈發刻苦起來,三個孩子散學回家日日在書房裡卷,家裡都清靜了不少。
王閏之憂心忡忡的對蘇轼說:“也不見孩子們歇口氣,學得這麼刻苦,别再累着了。”
蘇轼道:“無妨,我和子由年幼之時亦是如此。”
王閏之微微詫異的看着他。
蘇轼笑着打趣道:“夫人不會以為我是生而知之吧?!”
王閏之搖了搖頭道:“世人皆傳夫君過目成誦,是不世出的奇才,還真是未曾想到夫君年少時竟也這般刻苦。”
蘇轼笑道:“世上書籍浩如煙海,即便我有過目成誦之能又豈敢說皆識的,咳……不說了,我也去讀書了。”他擡腳剛走了兩步又折返回來道,“夫人,将賬上的餘錢劈一半遣人給子由送去,他的俸祿微薄,需要養活的人口又多,他又一向嘴硬,喜歡挺着,怕是手頭拮據了也不肯向我開口讨要什麼。”
“哎!”王閏之應了,片刻後她反應過來道,“可是夫君,這個月你要勒緊腰帶過活了。”
“嗯?賬上沒有餘錢?”蘇轼詫異問道。
“月月光。”王閏之歎了一口氣道。
蘇轼摸摸鼻子說道:“這個月的宴飲減少幾場,活到老,學到老,我也要安心讀書了。”
“好。”王閏之笑道。
深夜,蘇轼坐在書房給弟弟寫家書道:“你們叔侄探讨學問可以,阿兄有兩點要求:其一不要敗壞我的名聲,有損我在乖徒心目中的光輝形象。其二以後家書用楷體,圓娘才開始啟蒙,認識的字十分有限。”
寫罷,他常舒一口氣,真是操碎一顆心呐。
他吹幹墨迹和着湊出來的一百貫錢令人快馬加鞭的送去陳州。
數日後,蘇轍在陳州遙寄一麻袋黃花菜一鬥黃梨幹一箱泥泥狗兩壇棗集酒,并附送兩封信,其中給他的裡面就一句話道:“阿兄,你是甘露雨,多謝。”而給圓娘的勉勵信,又是厚厚的一封。
蘇轼絕倒,不知這未曾見過面的叔侄倆怎麼有那麼多的悄悄話要說。
他看着面前這紮紮實實一麻袋的黃花菜陷入沉思,心裡将煎、炒、烹、拌的技法都過了一遍,好的,接下來他們一家要掉進黃花菜坑裡了,子由這個倒黴弟弟,到底種了多少畝黃花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