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啊,認識你很多年了,沒有一刻忘記,丁妍想,雖然你可能已經忘記我了。
忘記也好,這一次重逢之後,希望你也能很快忘記我。
她搖頭否認,将過去一筆抹去:“我遇到你幾次,看你總是一個人來來往往——你喜歡照相嗎?”
他嗯了一聲。
“我也喜歡——我是來這裡看——看楓葉的。”她找着理由,一句話裡編了兩個謊言,事實上她既不喜歡照相,來這裡也不是看楓葉的。
她喜歡的是他,到這裡也是為了他。
他不知道信沒信她,還是根本不關心她在這裡的理由,目光移向眼前漫山遍野的楓葉,提醒她道:“你流鼻血了。”一邊說一邊将手塞進口袋,看樣子是想找紙巾給她。
丁妍看着他掏紙的手,心跳更快,心想紙巾嗎?是真的要送她一塊紙巾嗎?
我一定不舍得擦!我會拿回去展開、鋪平、按壓,像保護最珍惜的出土文物一樣将紙保護好,然後将此刻他在山頂的樣子,漂亮的帽兜、長長的腿、黑色的靴子,全都一筆一筆地畫在紙巾上,再把這畫用最結實的畫框裝裱起來,放在我床頭。
我可以放一輩子,她想。
可他掏了半天,什麼都沒掏出來,手放在羽絨服的口袋裡,呆住不動了。
丁妍盯着他不動的手,良久目光上移,看着沉默的宋辛瀾。
他的長發真的太長了,像視頻裡常見的文藝青年一樣,從腦袋的四面八方向臉頰内側垂着,遮住了大部分的容貌,即便以現在這麼近的距離,依然分辨不清他的樣子。
跟以前相比,他的變化真大啊,丁妍想着。
幾乎是從内到外的改變,聲音、氣質、看着别人時的眼神,如果不是确信這實實在在的就是他,她會以為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是個陌生人。
“是要給我紙嗎?”她勾着嘴角,勉強自己對他笑了一下,很輕地問。
很多年沒笑了,笑起來臉上很不舒服,肌肉僵硬,她在這笑容變成苦笑之前,趕緊讓笑容快速消失。
他嗯了一聲,點頭承認。
丁妍很喜歡他的這個點頭,心頭像個小兔子在蹦跳,唇角剛剛消失的笑容又浮現。
伸手到他眼前,“那給我吧。”她主動說,想要他的東西,什麼都好,一團紙也好。
宋辛瀾睫毛輕阖,呆了一會兒,終于把手從口袋裡掏出來,真的是一包紙巾。
他很快将紙巾放在她手上,又很快地縮回去。
紙巾上有他身體的熱度,讓丁妍冷透了的手指觸到了暖意,這是她平生拿到的第四件他的東西:十年前的一張畫紙、半截橡皮,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拿到的他喝剩下的半瓶水……加上現在的一整包紙巾!
足足一整包,除了擦鼻血用一張,她還能保留下幾張。
丁妍抽出一張紙巾,輕輕地擦着鼻血,掌心、指尖、指甲縫……仔仔細細地抹拭掉血漬,直到她的動作停下來。
輕輕看着宋辛瀾,越看她的目光越大膽,甚至可以稱得上随心所欲。因為她發現現在的宋辛瀾,比她還退卻閃躲,她不敢看他,他更不敢看她,為了躲避她的視線,他甚至更深地垂下了眼睛,厚厚的羽絨服帽兜支棱起來,埋住了下颏。
“這裡真的很冷。”這個樣子的宋辛瀾不知道為什麼,讓她更是心動。她忘了害怕,也不再逃避,主動搭讪他說,一邊說一邊哆嗦了一下。
宋辛瀾轉過頭來,盯着渾身顫抖的她,“我的衣服很厚,要給你嗎?”他問。
“給我?”丁妍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他沒吭聲,隻是将手從口袋裡拿出來,開始拉長羽絨的拉鎖。
這——這樣子是真的要脫衣服給自己?丁妍慌亂地想。
太慌亂了,以至于她整個人快要因為心跳過速而暈倒:當年他喝剩下的半瓶水,她至今都還保留着——
現在要多了一件羽絨服了嗎?還是帶着他體溫的?鼻血又湧出來,光是想着他的羽絨服裹着自己這個念頭,都讓她心跳過速了。
她連忙用紙巾堵住鼻子,抗拒着激動欲狂的内心,說着言不由衷的拒絕:“不用,我等會兒就下山了,一下山就——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