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宋辛瀾拉拉鎖的手停住，費解地看着丁妍：“你要下山嗎？”

這是——是不想我下山嗎？

“你——你也下山嗎？我——我可以跟你一起下山？”丁妍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腦子一塌糊塗，信息過載，腦子開始不清醒。

然後她竟然看見宋辛瀾點了頭，從山石上站起身，開始收器材了。

真的——真的要跟自己下山了？

丁妍愣愣地站起來，先是在一旁安靜地看着他收拾，等到他拿起鏡頭包的時候，她終于恍過神來，巨大的幸福沖擊着她的感官，以至于她又宕機了足足一分鐘，才想起來要幫忙，走過去托住鏡頭包的底部。

他沒有說謝謝，讓她托着。

将相機和鏡頭分解開，他用防潮布将鏡頭仔細地擦了擦，放入盒中，壓進包内凹槽，三腳架也收了起來，插入包的外側。

看樣子真的很喜歡攝影，這鏡頭，這包，這三腳架，看着就很專業，丁妍心想。

其實我也不差，我也很喜歡畫畫，我的畫室畫具，還有我的數位闆，也很專業，我窮，但窮人家夥什多。

收拾好鏡頭，宋辛瀾向山下走，腳步不快，看樣子是在等她。

丁妍立即跟上，倆人一前一後，向山下走。

山無野徑，枝杈蔓延，越是向山下行，丁妍越是佩服自己：到底是多大的勇氣，讓她在黑漆漆的夜裡，跑到這野山上來？

路很滑，深一腳淺一腳，中間有兩次她差點兒滑倒，是宋辛瀾扶住了她。

扶着她時的接觸很短暫，隻微微抓了一下她的胳膊，就立即松開，身體也避讓着，保持着距離。

看來即便記不起我是誰，他的肢體反應依然讨厭我，丁妍想。

沒關系的，本來也是我一廂情願地喜歡他，他好端端地，被我這樣一無是處的人喜歡，本來就很無辜了。

好在我也隻讓他讨厭這麼一會兒，她想。

到了山下就分開了，即便打擾，也不會打擾太長時間的。

“謝謝。”她說，将身體站直。

二人在四十分鐘之後，走到山下。

又過了四十分鐘，到了那條楓葉鋪滿的人行道。

丁妍曾在這裡遙望他十一天，對周遭已然熟悉了，隻要從這裡她向左拐，他向右拐，兩個人就會分開。

假期剩餘的三天，她也不宜過多打擾他，那樣隻會讓他讨厭，她并不奢望跟他能變得多親近，這一場暗戀，本就是她一個人的一廂情願。

于是她停下腳步，對前面那個高高的背着相機包的背影說：“我住的賓館在那邊，跟你的方向不一樣，再見。”

說完這句話，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心開始滴血，因為嘴上說的是再見，她心裡閃過的念頭卻是永别。

再也不會打擾你了，剩三天我就走了，她想。

宋辛瀾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她。

丁妍向後退，沖他揮了揮手，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下山時身上積攢的熱力像是倏忽之間散去，越走越冷，丁妍将手插在大衣兜裡，右手的掌心緊緊地握着他剛剛給自己的那包紙巾。

越握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