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這個念頭讓宋辛瀾心情微微激動，忍不住咳了幾聲，因為他很久沒對任何事激動過了。

枕衾如他所料，愈來愈涼。

他的身體這幾年似乎不能自主産生任何熱量，不穿羽絨服睡，他每次都半夜被凍醒。

為什麼她還沒回來呢？真的去了那邊的橘子林了嗎？

自己還沒有照到她的照片，剛剛的合影她也沒有發給他，如果就此走了，一去不回，他手頭就什麼都沒有。

想到這裡，宋辛瀾在被子裡微微蜷縮起身體，冰涼的指尖抓着被子角，露出眼睛，盯着卧房門口。

這樣盯了很久，他才聽見了丁妍向回走的腳步聲，腳步聲很是沉重，仿佛她在抱着什麼東西。

心怦怦亂跳，随着她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聲。

他聽見她走到後門口，随後吱呀一聲，她推開了門，手裡拎着一個黑乎乎髒兮兮的大瓷盆走了進來。

而她帶着憔悴的小臉上滿是喜意，笑的時候，那雙盛滿心事的大眼睛彎彎的，讓人想起天上的彎月亮。

雪白的牙齒笑成了一排，她喜滋滋地對他說：“你看我發現了什麼？”

發現了髒盆子？

宋辛瀾看一眼那個髒盆子，很快回到她喜氣洋洋的臉上，笑起來的她可愛得讓人移不開目光，他冰冷的身體都因為這笑容而暖了許多。

“這個盆子是黃泥胚子的，不怕燒，你看這個青釉，是高溫上色的，質量特别好。”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彈了一下髒盆子，告訴他：“我有陣子燒過陶，這東西一看就是好東西，特别抗燒。”

宋辛瀾心想再是好東西，它也特别髒啊，嘴上卻什麼都沒說，盯着她滿是神采的眼睛，微微一笑，嗯了一聲。

“你等我給你籠個火盆。”她一邊說，一邊興緻勃勃地将那個髒盆子放在他面前的地上，然後跑了出去。

籠什麼火盆啊，這屋子到處漏風，房頂還漏雨，什麼火盆也不起作用。

宋辛瀾聽見她又打開了後門，然後用了不長時間，她就又進來了，懷裡抱着幾根枯竹和枯樹枝。

她一邊将竹子放在他髒盆子旁邊，一邊打開手機，對他說道：“等我買個打火機……”

“打火機堂屋裡有。”宋辛瀾對她說：“在那個供桌的蠟燭邊上。”

丁妍聽了，放下手機，立即出去找，不一會兒她拿着打火機進來，對他說道：“你記性真好，果然有打火機。”

宋辛瀾微微一笑，心想她不光笑容好看，說話的聲音也好聽，絲毫不覺得吵。

他看她蹲在自己面前，将枯枝和竹子攏短。

她身量小，身體偏瘦，露出袖口的兩截手腕不盈一握，攏枯竹和樹枝對她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

但她動手能力極強，攏不斷那些竹子和枯枝，也不見她有半點難色，用穿着運動鞋的腳連踩帶踹，在他面前蹦跶半天，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聚攏了一小堆兒籠火的燃燒物。

将樹枝和枯竹堆在泥盆裡，竹葉卷成卷，她打開打火機，點燃竹葉。

一縷黑煙冒出來，氣味倒是不煩人，但是煙霧彌散，床上的宋辛瀾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丁妍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應該在外面點着了再進來。”

宋辛瀾擺了擺手，煙霧彌漫中對她說：“在這麼狹窄的室内點明火，不想一氧化碳中毒的話，最好開窗開門。”

丁妍顯然不知道這點，她一臉通紅地哦了一聲，先沒開窗開門，反而手忙腳亂地一把端起火盆，抱了出去。

那串青煙跟着她到了房後，良久她回來，臉頰上帶着黑灰，雙手和格子大衣上都沾染了灰漬，一臉的忸怩跟他抱歉：“我什麼都不懂，白白忙活一場，真對不住。你剛剛嗆着了吧？”

他搖頭，看了一眼她臉頰上的黑灰，指尖撚了撚，忍住給她擦拭的沖動，“火盆可以點，這房子封閉性不好，窗子又對着後山，要是打開一條縫的話，應該不至于中毒。”他說。

丁妍聽了，看了一眼後窗，又看了看床上縮成一團的宋辛瀾，點了點頭，就又走了出去。

這是繼續點火盆去了？這麼信任他的話嗎？宋辛瀾有些好笑地想。

這次她用的時間有點兒久，回來時，端着火盆，兩截樹枝架在下面，小心翼翼地将紅通通的火盆端到宋辛瀾的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