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丁妍錯愕了一秒，心想說些什麼？說些什麼都行啊！

“——就你今天吃了什麼，睡了多長時間，幾點起床，都看見了哪些好玩的，做了哪些事……”

“這樣的話題，不厭煩嗎？”

厭煩？為什麼會厭煩？

“我不覺得厭煩。要是你不想說，我可以說，我跟你說這些，你會覺得厭煩嗎？”

他聽了，一秒都沒有猶豫地搖頭道：“當然不，你說什麼都可以。”

這個回答讓丁妍十分高興，甚至越想越高興，剛剛被沉重話題弄得寥落的情緒，瞬間有些振奮。

“其實我也沒跟人這麼閑聊過，因為我平時也常常沒機會說話。”她咬着嘴唇說：“在說話這件事上，我也很笨。”

“你為什麼沒機會說話？”

丁妍嗯了一聲解釋：“因為身邊人少，我雖然在工作，可我上班的地方是個畫廠——就那種臨摹世界名畫和畫一些簡單風景畫的流水線作坊，每天的工作全是重複再重複，有時候工作一整天，我都說不上一句話。”

“沒有同事嗎？”

“同事有幾個，但是并不熟，何況有時候我還不去畫廠，就在家裡畫，到期交件就行了，那樣一周也見不到一個人。”

“你不喜歡你的工作？”

“有人會喜歡自己的工作嗎？”她歎了口氣，拍了一下自己的肩頭：“可我不喜歡也得幹，我姐死了變成鬼，她趴在我肩頭看着我呢，讓我養她的小孩兒，照顧她的老公……”

“你姐那個鬼——”宋辛瀾忍不住問：“你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

丁妍聽他語氣認真，想到他的心理狀态，心頭一凜，立即搖頭解釋道：“當然不是真的！那隻是我太思念我姐，不想她死，不想她丢下我不管，才甯可她變成鬼——因為那樣她可以時常陪着我。”

“一個人會這麼思念另外一個人？”他問：“即便她死了，也不想她離開自己？”

“當然會了，我就會。”

“這樣對死了的那個人來說，很不公平吧？她病了，活不下去，卻被活人牽扯着，死後也不得安生？”

“憑什麼讓她安生，我這麼想她，她要是也想我們，也挂念我們，即便沒法投胎她也該高興啊？反正我不知道别人，我知道我姐一定會！”

宋辛瀾沉默了一會兒，對她說道：“我不知道親人之間可以這麼親。”

……

丁妍聽他聲音寥落，臉上神情在黑漆漆的夜裡看不清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能察覺出他現在應該很傷感。

是他沒有這樣的親人嗎？

他之前說過，他病了之後，家裡斷了他的生活費。

現在看來，應該不止斷了生活費，或許一并連對他的親情，對他的思念，也一并斷了。

“如果是我，死了就死了，絕對不會有因為親人的思念，就留戀世間變成一個鬼的可能。”他果然說。

……

丁妍沒說話，心裡卻想着那倒不一定，你的家人我雖然不了解，但是我一定會思念你的——

因為我已經思念你十年了。

所以你還是不要變成鬼吧？

從現在起吃好睡好，慢慢地跟我一起不再抑郁，不再生病，就像現在這樣我們一起聊聊天，一起散散步，當個活生生的人陪在我身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