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醫,娘娘身子如何?”秋分忍不住問。
王太醫沉吟不語,片刻後才将手帕移開,從笙蹄前起身,“娘娘發病前可有何異樣之處?”
冬至還在旁邊哭哭啼啼,依舊老實彙報,“當時娘娘在午睡,奴婢守在旁邊。本來好好的娘娘突然驚叫着坐起來,奴婢過去一看,娘娘滿臉淚痕眼神也呆呆的,就成這樣了”。
王太醫轉過去寫藥方,一邊提筆一邊道:“娘娘這是郁結在心精神緊繃,又剛好着了風寒導緻的驚厥,老夫開個藥方,你們下去給娘娘煎服三天,大抵就無礙了”。
“多謝老先生”,秋分親自送王太醫出去,離開前還偷偷往他手裡遞了包銀子。
王太醫是太醫院之首,平日負責的是殿下身子調養之事,按理說娘娘隻是個小小奉儀,根本資格讓王太醫這種資曆的禦醫望診看病。
可王太醫接到吩咐依舊老遠趕來,面上沒有一絲愠怒。秋分知道他給了芷蘭居莫大的面子。
王太醫看清楚她遞過來的東西,面孔一闆氣急敗壞罵:“老夫大老遠趕來芷蘭居,就是被你們這樣侮辱的?實在太令人失望!”王太醫冷哼一聲,摔着袖子走人。
秋分面色尴尬,她在芷蘭居資曆最大,又慣會迎來送往那一套,本以為處理得遊刃有餘,沒想到今天倒碰了一個硬釘子。
等芷蘭居的人手忙腳亂給梁含章喂了藥,又把人沾了藥味兒的衣物換下,小心掖好被角時,天色已逐漸黯淡下來。
晚來風起,窗外是呼嘯的寒風,冬至疾步走進來跟她彙報:“姐姐,殿下回府了”。
這些天李琤鮮少回東宮,一直忙着前朝逆黨之事,好容易回來一趟也是直接在前院宿下。故而奉儀娘娘住下來這些天,竟是沒見過太子一面。
秋分躊躇片刻,深吸一口氣吩咐道:“冬至,你随我一同去吧”。娘娘生病這麼大的事兒,也該讓殿下知道。
李琤今天幾乎一直待在太極宮給聖上彙報逆賊之事,面見天顔需衣冠整潔站立在銮台下,李琤身為人子,終究不好破例。
他站了一天看上去并無異常,可憐了李福,人本就長得圓胖,要是初初站一兩個時辰還好,這麼連續站一整天,差點沒要了他老命。
他腳步虛浮跟在李琤身後,手裡的拂塵幾乎握不住。李琤坐在案幾前正準備繼續看前幾天夏常送來的輿圖,轉眼見老太監活活一個喪屍樣,皺了皺眉不耐煩擺手:
“出去吧,這兒不用你伺候”。
殿下眼裡的嫌棄毫不掩飾,老太監卻跟沒瞧見似的,差點感動得老淚縱橫。殿下真是個明君,知道他年紀大不能久站,居然體貼到如此地步。
這樣好的主子哪兒找去!
揚一揚手裡的拂塵,樂呵呵告退,扭着笨重的身軀往殿門靠去。
秋分已等在殿外,看到公公出來忙上前恭敬問好:“公公福壽安康”。李福扶了扶發酸的老腰,認出這是伺候娘娘的大丫鬟,心裡一驚,不由得問:“怎麼了?是娘娘出事了嗎?”
秋分還在為這小小的事驚動公公而内心惴惴,聽到李福聲音焦急詢問,那點惴惴一掃而空。她回道:
“今日午時娘娘午睡突發驚厥,奴婢遣人去請了王太醫,現下已喝藥睡了。隻是奴婢覺着娘娘身體抱恙到底不是小事,故聽聞殿下回府特地前來禀告”。
“除了驚厥還有何症狀?是因何緣故引起的?”李福叉着腰的手早已放下,正色問。
“太醫道娘娘還感染了風寒,又郁結在心憂慮過重,這才一并發作了”。
“郁結在心?”李福抓到關鍵詞,神色一冷,“娘娘為何心情郁結?不會是你們底下的沒好好伺候吧?”
“公公冤枉!”秋分撲通一聲跪下,抖着聲音回:“奴婢們這些天一直盡責盡職,未曾有一絲懈怠。實在不知娘娘為何心情郁結……娘娘也未曾與奴婢們說過……”
“沒有就好”,李福冷哼一聲,摔了下手裡的拂塵,“若是讓雜家抓到你們冒犯主子,哼,到時候鬧到殿下面前,可不是一頓闆子可以解決的事兒”。言下之意上次他罰小青三十大闆是小事,若是鬧到殿下面前,可就不會如此簡單了。
“是,奴婢謹遵公公教誨”。
“殿下近些日子忙沒空回東宮,但奉儀娘娘在殿下心裡總歸是不同的,你們不要以為主子失了勢,一個兩個都想爬到主子頭上撒野!若是底下哪個丫鬟不停管教,你大可告訴李貴讓他處置”。
李貴是李福的幹兒子,身份地位僅次于他之下的另一個總管。
“是,奴婢知曉”。
“回吧,好好照顧你們娘娘,等殿下忙完這陣會往後院走動的”。李福送走人,一開始打算直接回去休息,可站在原地看着殿内通明的燭火,躊躇片刻還是推門進去。
李琤正拿珠筆在輿圖上寫着什麼,聽到動靜擡起頭,映入眼簾的還是顯着雙下巴的大圓臉,不耐道:“怎麼了?不是讓你下去嗎?”
“老奴是殿下身邊的總管,怎可抛下殿下一人自己逍遙自在?”他谄媚着笑,“奴才回來伺候主子”。
李琤摸不清他心裡打什麼算盤,冷哼一聲随他去。
李福給人倒了杯熱茶雙手捧到案前,“殿下,喝茶”。李琤斜睨他一眼。男人已換下入宮面聖的金絲蟒袍,現下隻着一套青藍色直身,眉眼在燈光下少了幾分淩厲,透出些微柔和。
李福站在下首斟酌片刻,壯着膽子道:“殿下,奉儀娘娘身邊的大丫鬟來報,道娘娘身子抱恙”。
乍然聽到一聲奉儀娘娘,李琤思索片刻才想起來是何人。李福重新提起此人,他才驚覺時間已過去了好幾天。
男人不悅皺眉:“身子抱恙去請太醫來就是,跟孤說有什麼用?”說着啪嗒一聲擱下手裡的珠筆,仰面靠在圈椅上。
李福沒想到殿下是這個反應,一時間内心百轉千回,不知該如何收場。
他在殿下身邊伺候這麼些年,可以說比聖上皇後都更為了解殿下,他能清楚看出殿下待奉儀的不同,以為是獨屬于男人對女人的偏愛。
可今日他才隐隐品出不同來。難道說……殿下對娘娘當真沒一絲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