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華大怒,當即下令将小厮打三十大闆。還是梁含章好說歹說将人勸下,可小厮行事莽撞,還是被扣了幾個月的月錢。
秋分帶她去内室更衣,公主又叫了個簪娘進來伺候。梁含章看到簪娘藏于衣袖下的熟悉徽章,眼神有一瞬間晦暗。旋即吩咐秋分出門取新衣裙來。
房門關上那一刹那,簪娘的聲音冷冷響起,帶着刺骨的寒意:“主人讓我告訴你,别以為當上太子奉儀便萬事不愁樂不思蜀。
“若想讓梁顯活命,就監視太子把他一舉一動記錄下來。這兒是聯絡的新地點,每隔一個月你便想辦法把情報送來。”
“我阿兄怎麼樣了?”梁含章揪着簪娘衣領怒問。
簪娘似被什麼髒東西碰到,狠狠摔開她手,冷聲道:“放心,隻要你乖乖配合,他自然能好好活下去”。
“我又憑什麼相信你?”
簪娘鼻孔裡發出一聲冷哼,黏膩如毒蛇般的目光上下逡巡,傲然道:“你除了相信還有别的選擇嗎?還是說……你當真不想救兄長性命?”
梁含章頓時如洩了氣的皮球呆呆坐回凳子上,眼神怔愣。
是啊,她又有何選擇?
阿兄的命攥在他們手裡,這場遊戲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結束,全由他們說了算。
看到對方服帖,簪娘面露得意,終于從袖管拿出一張字條:“喏,你那病痨子阿兄給你的”。
梁含章劈手奪過來,努力睜大眼睛不願放過紙上一絲一毫。上面隻有寥寥數語,諸如讓她照顧好自己盼她珍重之類的話,确實是阿兄的筆迹。
她望着最後的“珍重”二字,筆力歪斜虛浮,松松垮垮,顯然短短幾個字,已經耗費阿兄很大的力氣。
他提筆時,是不是有很多話想對她說?
隻是,再多的話也沒力氣寫了。
她吸了吸鼻子,以手掩面,聲音哀傷又低啞:“你回去告訴主人,隻要他好好待阿兄,我會努力謀取太子信任獲取情報的”。
回去時,梁含章顯然興緻不高,小臉恹恹靠在枕上。李洛華以為她逛了一天身體乏累,也不好打擾她。
一路無話。
上清宮。
琰光身着道袍,綿延細雨中不時悶出幾聲響雷。閃電劃過天幕,留下一刹那絢麗的火花,照在他玄袍的特殊圖騰上。
沉悶,陰郁。
他顴骨高高鼓起,上面立着兩條淩厲的眉毛,唇邊圍着一圈虬髯,頭發花白,整個人表面看上去仙風道骨,倒真有幾分得道駕仙的模樣。
梁顯知道,那隻是他精心僞裝出來的模樣,他内心有多邪惡嗜虐,自己心知肚明。也許梁朝王室身上天生流着暴虐無道的血脈,戾帝如此,琰光亦然。
早些年天下大亂之時,琰光險些喪命,後來堪堪撿回一條命腿卻廢了。自此,他走路一直一瘸一拐。
跛腳老道悄無聲息走到梁顯榻旁,看着這個連起身力氣都沒有的男人隻能睜大一雙厭惡的眼睛怒視着他。
一時心情愉悅,身體劇烈震動悶聲笑起來,居高臨下睥睨着梁顯,尖細的聲音直直刺入他胸膛:
“她成功混入東宮成了奉儀,你是不是很傷心?”
梁顯往床裡側偏頭不再看他,對于這種蛇種豺狼漠視才是最好方式。
身上的蠱毒發作,似千萬隻螞蟻在骨頭縫裡持續啃咬撕虐,不一會兒便大汗淋漓,整個人如同水裡撈出來一樣。梁顯大口喘着粗氣,嘴唇早已在劇烈痛苦中咬得傷痕累累,鮮血順着下颌延伸流下來。
琰光仿佛看到什麼令人極度愉悅的場面,笑得越加張狂,坐在床沿上欣賞着梁顯此刻的痛苦,兩條立着的眉毛以極其奇怪的姿勢擰在一起。
“你呵護她這麼久,那身皮肉還不是便宜了太子?”他狀似惋惜,“你說說你,這麼多年圖什麼呢?”
梁顯苦笑,無盡的痛苦仿佛溢出嘴角,他此刻尤其想抓花這個陰毒老道的臉,最好能殺了他!
隻要他死了就再也威脅不到章娘,章娘也不用潛伏在東宮過着刀尖舔血的生活。
所有的不幸,皆源自于他!
可是,身體被蠱蟲控制,梁顯連擡起手臂的力氣也沒有。
琰光笑意愈發陰冷,聲音好似從十八層地獄中傳出,空洞幽暗,“你此刻一定很想殺了我吧?”
“可惜,你非但殺不了我,還得違背良心供我驅馳,可笑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