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腹痛難耐,藍茵在洗手間多耽擱了些時間。當藍茵從洗手間出來時,感統教具已被整理得規整有序,病房亦被收拾得井井有條,餐桌上已然擺放着精緻宛如藝術品般的飯菜,以及别具一格的碗筷。
藍茵目光如炬,一眼便瞧見了十八裡船菜的獨特标識。十八裡船菜,乃最為純正地道的蘇菜,不知有多少位高權重的大人物趨之若鹜,那船上整夜燈火通明,從不乏前來品嘗的食客。能讓他們送餐上門的客人,想必絕不隻是有錢這麼簡單。
在這三人之中,雖說表面上相處融洽、随性親和,然而明眼人皆能察覺,他們皆對葉啟銘唯命是從、以葉啟銘為首。
葉啟銘,實為真正的主宰者。
意識到此,藍茵很想與葉啟銘深入探讨孩子的教育問題。但想到已到飯點,便識趣地先行告辭。
“小藍,授課辛苦了,感謝你不辭辛勞地來幫助翊辰。帶着孩子一同坐下與我們用餐吧,我特意多點了菜,也多備了餐具。”沈筠潇一邊說着,一邊趁機輕輕踢了田管家一下。
田管家正坐在椅子上專心緻志地給葉翊辰喂粥,得到他的示意後,也随之附和:“是啊,藍小姐,坐下一起吃吧,人多吃飯更熱鬧,正好我們也想借此機會向您請教,在教育孩子這方面,您是專業的,我們三個大男人着實不懂。”
田管家并非看在沈二的面子,他對自身的身份定位明确,他是葉啟銘的人,聽的是葉啟銘的話。
葉啟銘雖未開口,但田管家心裡清楚,葉啟銘并不反感這對母子,若真反感,就不會一次又一次地讓他們前來。
藍茵向來不是拘謹之人,況且她也想借此機會與他們搞好關系,隻要關系到位,孩子的後續教育規劃自然能夠順理成章。
隻是,沒有葉啟銘的首肯,藍茵着實不敢輕易坐下。
該如何委婉拒絕,才能讓自己顯得沒那麼不識好歹呢?藍茵眉頭微蹙,正在苦思冥想之時,隻見葉啟銘緩緩擡起右手,那修長的手指有條不紊地一顆接一顆解開西裝扣子。随着扣子逐一解開,那筆挺的西裝逐漸敞開,露出裡面剪裁得體的白色襯衫和充滿荷爾蒙氣息、令人血脈偾張的軀體輪廓。随後,他左手輕輕捏住領帶結,右手靈活地将其松開。領帶松開的瞬間,仿佛也解除了他身上的一絲束縛。
他微微仰頭,輕輕甩了甩頭,讓脖子得以片刻放松,那看似随意的姿态中卻依舊透着一種難以言表的性感和令人敬畏的威嚴。
脫下西裝,解掉領帶後,葉啟銘邁着修長有力的長腿率先坐上主位,收斂了自身的淩厲氣勢,并動作輕柔地拉開了身旁的座位,對着藍澤宇說道:
“過來坐下。”
葉啟銘這四個字,算是主動相邀。
有生以來居然能看到葉啟銘主動發出邀請,沈筠潇和田管家都難以置信自己的耳朵,驚得目瞪口呆。
葉啟銘平日沒什麼架子,稱得上是很好相處之人,但是這種好相處皆是建立在一定的距離基礎之上。隻要不越界,無論做什麼他都不會在意,任何事都不入他的眼。與他相處,就要做好被他無視的準備。
還從未有人,能夠坐到他身旁的位置,被他如此關注和在意。
葉啟銘對這個孩子确實很不一樣。
恰好能夠坐到他的身畔,正好能趁着這個機會把那張卡悄悄奉還,藍澤宇聞令而動,快步走了過去,穩穩地坐到了他的旁邊。一隻手悄然揣進衣服兜裡,緊緊地捏住那張好似燒紅烙鐵般燙手的機器人編程課體驗卡,滿心焦灼地等待着一個能瞞天過海的絕佳機會。
察覺到葉啟銘居然賊心不死地想要靠近自己的兒子,而兒子竟然對他言聽計從,一股難以名狀、洶湧澎湃的怒氣猶如火山噴發一般直直地沖向心口,藍茵瞬間覺得這頓飯算是沒法吃下去了,冷冷地開了口:
“多謝你們的熱情邀請,我突然想起來,家裡的被子還在頂樓晾着呢,時間久了會被潮氣侵襲,我們必須趕緊回去收被子,下次有機會我來做東請你們!”
眼神如鋼釘般牢牢地定在葉啟銘身旁的藍澤宇身上,藍茵語氣低沉而壓抑,仿佛一座即将爆發的火山,暗暗施加壓力:“藍澤宇,跟媽媽回家。”
被直呼全名,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媽媽顯然是怒不可遏了。
藍澤宇“刷”的一下站了起來,身後的椅子發出了刺耳的“咯吱”一聲,好似在痛苦地呻吟。
就在藍澤宇剛要邁腿離開的時候,他突然發覺自己的肩膀被一隻重若千斤的手掌死死按住了,那力量帶着不可抗拒的威嚴,随着手掌不斷地施壓,他仿若被泰山壓頂,被迫屈服,無力地跌坐了回去。
葉啟銘也不知自己為何會這般沖動行事,但是既然心中所想,那就随心所欲地做了。
他牢牢地控制住藍澤宇,而後面朝藍茵,狹長的眼睛裡都是毫不掩飾的挑釁和志在必得的張狂,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收被子是吧?你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藍澤宇留在這裡用飯,飯後我們會送他回去。”
葉啟銘将“藍澤宇”的名字咬得很重。
這簡直就是在神仙打架啊!
沈筠潇心裡清楚這兩人不對付,可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鬧到了這種互不相讓、針鋒相對的地步。
沈筠潇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葉啟銘堂堂一個大男人,怎麼就跟一個柔弱女子如此過不去。即便想不明白,也隻能把這疑惑深埋心底,畢竟他可做不了葉啟銘的主。
沈筠潇隻得想方設法穩住藍茵,他輕輕拉開藍澤宇身邊的椅子,滿臉誠懇地邀請她坐下:“小藍,你瞧瞧,你都把孩子給吓着了。孩子也餓了,每天陪着你工作到這麼晚,孩子多辛苦呀!咱們先安安心心地吃飯,吃完飯我送你們回去。”
這番話恰好說中了藍茵的心坎,說到底還是心疼孩子,藍茵這才聽命般地走了過去。
她帶着那股馥郁迷人的香氣款款而來,葉啟銘瞬間渾身像過了電似的,之前的那種異樣感覺再度襲來,身體本能的防禦機制瞬間啟動,葉啟銘毫不猶豫且堅決地拒絕道:“我可沒有請她吃飯。”
呵呵,你以為我稀罕吃你這頓飯?
藍茵的整張臉瞬間變得鐵青。
真是個活祖宗!沈筠潇趕忙不疊地跑過來打圓場:“我請的,這頓算我請的,都記在我賬上,吃飯,咱們趕緊吃飯,都少說兩句。”
原本這頓飯,于藍茵來說是可吃可不吃的。然而,既然葉啟銘已然開口,那她便非吃不可了。
藍茵優雅地款款坐下,拿起了手中的筷子。
沈筠潇在她身旁落了座。
伺候葉翊辰躺下後,田管家便走了過來,坐在沈筠潇旁邊,由衷感慨道:“今日小少爺吃了兩碗粥,吃完就乖乖睡下,一點兒也不鬧騰,真是破天荒了,今晚定然能睡個安穩覺,還是藍小姐有辦法!”
這話未免有些誇張了,藍茵難以相信:“我每次前來,見翊辰都頗為乖巧,并非如您所言那般會鬧騰啊!”
“那是因為與大少爺在一起,一物降一物嘛!這孩子,專挑我們欺負!”田管家無奈地搖頭苦笑。
“也是,光是葉總的那張臉,便能止小兒夜啼了。”藍茵挑釁地瞥了一眼葉啟銘。
眼見戰火又将燃起,沈筠潇趕忙用筷子夾了兩塊秘制醬牛肉,放入葉啟銘碗中,以此堵住他的嘴:“吃菜,再不吃菜就涼了!”
“沈先生您太過緊張了,堂堂的葉總,怎會與我這等小人物計較呢,對吧葉總?”藍茵朝他挑了挑眉,如偷腥的狐狸一般,露出狡黠得意的笑容。
田管家這回可算是開了眼,頭一次瞧見敢在葉啟銘頭上“興風作浪”的女人。他心裡直犯嘀咕,唯恐她落得個悲慘下場,于是忙不疊地幫忙轉移話題:“日後藍小姐若有空閑,能常來醫院陪陪小少爺,那我們可真是感激涕零!”
這話傳到藍茵耳朵裡,她更是一頭霧水:“我今天過來,瞅見翊辰沒啥大礙了,按理來說應該能出院了吧!”
田管家着實沒料到她居然如此敏銳,說話還這般直截了當,一時間愣在那兒,不知該如何回應:“诶,我們琢磨着在醫院再住上些時日,畢竟這兒住着着實惬意。”
“醫院就算住得再舒服,難道還能比家裡強?”
“家裡地方寬廣,大少爺嫌走來走去浪費時間。傭人衆多,大少爺嫌吵得慌。還有位老太爺,天天追着大少爺唠叨——總之比不上醫院清淨,還是住在醫院裡好,大少爺也能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這麼一說,藍小姐能明白不?”
“果真人與人之間的感受難以共鳴。有錢人的煩惱,我是怎麼都想不通。”
想不通,也就懶得去琢磨。正巧肚子唱起了空城計,藍茵毫不猶豫地伸出筷子,“刷刷刷”地夾了好幾樣兒子喜歡的菜,穩穩當當地放進兒子的碗裡,接着自己挨個品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