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家醬燒排骨,肉質鮮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濃郁的醬香直往鼻子裡鑽,藍茵以前從未吃過這般上乘的小排,忍不住多往嘴裡塞了幾塊。
船家三鮮煲更是一絕,鮮蝦、鮮魚丸還有鮮菌菇彙聚一堂,藍茵隻覺得自己的眉毛都要被鮮得飛起來了。
……
“你們咋都不吃呢?怎麼主人家比我這個客人還要拘謹?”見他們遲遲不動筷子,藍茵一邊賣力咀嚼着口中的百合蘆筍,一邊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話音剛落,藍茵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沈筠潇手中的筷子,跟自己的大不一樣。
那是公筷。
藍茵這才如夢初醒,想起如今的人講究頗多,哪怕一家人圍坐吃飯也都得用公筷,畢竟誰也不願意沾到對方的口水。
更何況自己還是個外人呢。
而她,居然大大咧咧地用自己的私筷,把一桌菜挨個夾了個遍。
氣氛瞬間凝固了好幾秒,沈筠潇倒是機靈,迅速回過神來,趕緊把自己手中的公筷放下,也換成私筷夾起菜來,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招呼大家一起吃,飯桌上很快又恢複了其樂融融的場面。
藍茵心裡清楚他們是怕自己難為情,其實她并不覺得有多丢臉和尴尬,倒是擔心他們心裡膈應,于是主動開口解釋道:“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要用公筷,不過你們放心,我身心都很健康,沒有傳染病的。我在早教園上班,每年都做特别詳細的體檢。”
藍茵這一番話剛說完,田管家算是徹底明白了,為啥沈二對她死心塌地非她不可。這女人跟那些矯揉造作的女人截然不同,就像池塘裡清澈透明的水,裡面有多少蝌蚪都能一目了然,心思全擺在臉上,真誠是必殺絕招。
田管家忍不住笑了起來:“能夠坐在一起吃飯,咱們也是難得的緣分。藍小姐别拘束,放開了就行。”
“我可一點都不拘束,我是怕你們放不開,瞧你們處處照顧我這既弱小又貧窮的心靈,我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哈哈。”田管家終于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藍小姐真是個妙人!”
隻見他們談笑風生,所有人的目光皆聚焦于媽媽身上。藍澤宇瞅準這一瞞天過海的絕佳時機,悄悄從口袋中掏出卡片,用眼神餘光瞥向叔叔的褲兜,手指輕輕捏住卡片邊緣,緩緩朝着他的褲兜靠近。每移動一點,他的心跳就加快幾分,仿佛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眼看就要成功塞進去,藍澤宇緊張得呼吸幾乎停滞,周遭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一般,每一秒的流逝都如同沉重的鼓點敲擊在他的心頭。
然而,就在這關鍵的時刻,一隻修長且有力的大手如鐵鉗般緊緊抓住他的手,伴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他的手與卡片被硬生生地推回自己的口袋。那溫熱且略顯粗糙的掌心,仿佛帶着一種無形的威嚴,不斷向他施加着壓力,讓他的反抗變得徒勞無功。
沒料到會功虧一篑,藍澤宇的眼眶瞬間濕潤,急得差點落淚。
送出去的東西被他退回,葉啟銘心底泛起一股極度不适的感覺,像是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顆巨石,泛起層層漣漪。他的眉頭微微皺起,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葉啟銘一隻手緊緊攥住他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另一隻手夾了幾樣菜放進他的碗裡,動作看似随意,卻别有深意。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一字一頓地說道:“全部吃完,我送出的東西,絕無退回的道理。”
那語氣,活脫脫一個專橫跋扈的昏君。
看到葉啟銘在欺負自家兒子,藍茵心中的怒火噌噌直冒。她的雙眼瞬間瞪大,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這男人也太小心眼了!鬥不過自己,就來欺負孩子,一個大男人還要不要臉了?
藍茵在心裡暗暗咒罵着,恨不得立刻沖上去将葉啟銘教訓一番。
藍茵倏地伸出筷子,動作一氣呵成且幹脆利落,将葉啟銘夾給兒子的菜,逐一細緻地剔了出來。
坐在一旁的沈筠潇和田管家,從未見過此等陣仗,皆目瞪口呆。
她眼神專注而笃定,仿佛在捍衛自己的領地。伴随她的動作,那些被剔出的菜紛紛落到桌面上,未幾,便堆積成一座小山般的模樣。
隻見她微微揚起下巴,露出倔強的小虎牙,咬牙切齒地道:“不好意思啊,葉總,您夾的這些菜都不是澤宇愛吃的,您還是專心吃您自己的吧,我兒子就不勞您費心啦!”
随着她不停做出挑釁的動作,葉啟銘的憤怒已然攀升至頂點。當那高高的“小山”堆起之際,葉啟銘刹那間雙眼噴火,原本深邃的眼眸此刻猶如被憤怒的烈焰點燃。他的臉色驟然陰沉,周遭的空氣仿佛都被他凝結的怒氣充斥,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而壓抑。
一瞬之間,沈筠潇連她的十八種死法都想到了。為她捏了一把冷汗,大腦急速運轉,思索着解救之法。
“你說我夾的都是他不愛吃的,我可是照着你夾的菜來的。”葉啟銘強壓着怒火,一字一停地說道。
沈筠潇和田管家萬萬沒料到,葉啟銘竟會如此表述。他們驚訝地對視一眼,隻見葉啟銘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情緒,那語氣竟像是自我懷疑與求證。
葉啟銘是何許人物?自小就一身反骨,從未将任何人的看法放在眼中。年少時的荒唐之事暫且不提,單說執掌葉氏以來,葉啟銘大刀闊斧地改革,當時董事會争議紛紛,甚至有人以自.殺相逼,然而葉啟銘全然不在乎。他是天生的決策者,唯有自己的堅持,絕不會為了任何人和事而有所動搖。
有生以來頭一遭,沈筠潇目睹了他的動搖,他居然為了給孩子夾菜這事,産生了自我懷疑。
這着實是有史以來最可笑的事。
“那隻能說,是夾菜的人不對咯,我兒子隻愛吃媽媽給他夾的菜。”藍茵雙手抱于胸前,微微昂頭,得寸進尺、趾高氣昂地繼續說道,眼神中滿是挑釁。
“藍澤宇,你喜歡吃什麼,跟我說。”葉啟銘竭力收斂自身如暴風雨般洶湧的氣勢,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盡量溫和,轉而看向藍澤宇,眼中帶着一絲期許。
藍茵在心裡暗自嘟囔:這人莫不是腦子有毛病?她的眉頭緊緊蹙起,眼神中盡是不耐煩與嫌棄。
“葉總,您是照顧别人的兒子上瘾了嗎?您還是先把自己的兒子照顧好吧!”藍茵毫不留情地說道,話語中飽含諷刺。
葉啟銘聽了這話,心中一陣惱怒:他哪來自己的兒子?真是個莫名其妙、有病的女人!
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藍澤宇:“……”
完全插不上話的沈筠潇和田管家:“……”
……
這頓飯吃得可謂是險象環生,一頓飯結束,沈筠潇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快超出負荷了,好不容易吃完,要把藍茵這個活祖宗送走了,沈筠潇心中泛起了絲絲縷縷的不舍。
沈筠潇快步走到藍茵身旁,輕聲說道:“小藍,下次咱們再找個時間聚聚,一起吃飯,一起出去玩玩。”
藍茵正彎着腰在門口換鞋,聽聞這話,立刻直起身子,笑嘻嘻地回應道:“行啊,隻要葉總不在,我一百個樂意奉陪!”說完,還故意提高音量,朝着屋内喊了一嗓子,那模樣,就像個調皮的孩子在宣告勝利。
真是個活寶!
沈筠潇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趕忙伸出手,一手拉着裝教具的小推車,一手拽住藍茵的胳膊,半拉半勸地帶着她往外走。
“小藍,我送你們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有車。”
來到醫院的停車庫,沈筠潇看到在一衆豪車之中那輛顯眼包一樣的三輪車,這才真正領會了“有車”的含義。
确實是有車啊。
瞧她熟稔地将教具裝進車内,而後駕着三輪車,帶着兒子灑脫地離去,沈筠潇伫立在夜晚的風中,凝視着她那肆意不羁的背影,許久都未能從這畫面中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