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說了一個鬼故事。
聽完全程,感覺和印象裡出入太大,陳凜皺眉:“為什麼最後他們都不見了?”
“死光了。”
“咦。”陳凜蜷縮在梁世聞懷裡。
于是梁世聞繼續講。
“不聽了。”陳凜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要聽。”
陰恻恻的聲音在頭頂盤旋:“怕什麼,你不是抱着我嗎?”
陳凜抿着唇,從梁世聞胸口擡起頭,眼睛裡重新盛滿亮晶晶的淚花。
那隻蟲子再次飛回來。
它是隻可惡的蜜蜂,會叮人,給陳凜下毒。讓覺得陳凜痛苦,但又有點舒服。
第二天燒退了,陳凜還是無精打采,因為頭疼早就醒了,渾身沒力氣,一直躺在床上看天花闆發呆。
睡到什麼時候都行,至少得起來吃飯,梁世聞把陳凜搬進衛生間,輕拿輕放,抽出杯子裡的牙刷,擠好牙膏。
肩側一沉,一顆毛茸茸的腦袋靠在胳膊上,頭發睡得亂七八糟。
梁世聞擡手撥開陳凜:“自己站好。”
小氣鬼。
陳凜往右邊倒,衛生間牆面是冷冰冰的瓷磚,在他的臉碰到之前,一隻胳膊從他身後繞過去,提前墊在上面。
臉頰貼着手背,傳來舒适溫度,陳凜歪頭蹭了蹭,還沒睜開眼睛。
直到梁世聞把毛巾覆到他臉上,暴力地揉搓,陳凜哇哇叫疼,信号加載完成,順利開機。
一點力氣沒有,脾氣倒挺大,陳凜滿眼紅血絲瞪着梁世聞,自以為兇狠,其實全身上下找不到半點攻擊力。
梁世聞又擡手輕輕彈了一下他的腦門。
陳凜捂住腦袋,悶哼聲像貓叫,頭垂着像朵焉花。
似乎怎麼被欺負,生氣了也隻敢紅着眼睛邊哭邊求饒。
接連三天頭痛眼花,挨過這次教訓,陳凜再也沒念叨什麼豆幹辣條小魚仔,終于肯規規矩矩吃飯。
也收斂了造次火候,讓梁世聞省心不少。
同時,有了前車之鑒,一旦陳凜恢複活蹦亂跳,又開始半天找不到人,梁世聞就要去看看他有沒有整出新的幺蛾子。
傍晚,天黑了半邊,要迎來一場暴雨。
陳凜是中午十二點五十三分出的門,吃完飯撂了筷子就跑,到現在已經過去六個小時。
梁世聞摘掉圍裙,用蓋子蓋住冒着熱氣的飯菜,然後洗了個手,撥通陳凜的電話。
一般陳凜會随手關閉數據網絡,省下的流量留在晚上熬夜用。
有時他有正事要和陳凜說,打字講不清楚,得口頭交談,去卧室找,隻見被子蓋住陳凜的大半張臉,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被幽藍色熒光照亮。
梁世聞不明白陳凜為什麼不開燈,後來才知道是習慣了節省電費。
陳凜來到程家之後,物質條件豐富,還這樣其實沒有道理。
但程家始終把陳凜當做外人,甚至可以說是工具。
要不然不會剛成年就立馬安排婚姻,讓梁世聞在第一次見陳凜的時候吓了一跳,當時陳凜完全是個高中生的模樣,看着隻有十五六歲,現在也一點沒變。
程家内部關系的複雜程度不亞于聯盟市中心的立交,原本在政界也有一席地位,後來因為程老爺過世,家族逐漸式微。
大兒子程威一家又在國外旅遊時遭遇極端天氣,不小心出了車禍,全部離世,二兒子程朗繼承所有遺産。
二房一直在商界活動,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了從政的念頭,又心術不正想靠關系走捷徑,轉頭推出剛找回家的陳凜。
大房一個不剩,面對幾個冰冷的墓碑,披着羊皮的程家人告訴陳凜:那是你爸媽,他們希望你能完成他們的遺願,然後诓騙稀裡糊塗的陳凜成為禮物。
真正在乎關心陳凜過得好不好,不會一見到梁世聞就拐彎抹角問:陳凜有沒有跟你提過審批的事。
陳凜确實沒和梁世聞提過任何公事,私底下吵架更不留餘地,完全不擔心會不會撕破臉。
他獨立于兩個家族之外,像随時随地能夠抛棄所有人遠走高飛。
沒人可以操縱他利用他,甚至不想理你時,看不見也抓不着。
他一直都是來去自由的風。
驚雷響了兩聲,閃電劈了三道,電話沒有接通。
雨絲嘩啦啦飄到臉上,梁世聞背着手站在門口等。
大概二十分鐘後,雨幕出現兩團黑乎乎的人影,各自頭上頂着片巨大芭蕉葉,正在撒腿狂奔。
等靠近了,梁世聞定睛一看,正是陳凜和趙黎。
那倆舅侄急急忙忙,終于跑到屋檐底下,蕉葉往田坎一丢,喘了一大口氣,往後薅一把濕漉漉的頭發,彎腰脫掉腳上兩隻被稀泥裹到看不出形狀的“船”。
陳凜全身濕透,衣服貼着皮膚,若隐若現腹部一層薄薄的肌肉。
他和趙黎的褲子沾滿大片黃色污迹,梁世聞都懷疑這兩人是不是在泥潭滾了一圈。
“掉池塘了。”陳凜笑了笑。
他盡量表現自己不是故意的,然而處處都透露着死性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