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審神者沉浸在撸貓的快樂中不可自拔，而貓——

已經吃累了。

累得尾巴都蜷起來的黑貓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趴着，一擡頭，它發現審神者還在傻笑，人怎麼一直傻傻的？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這是不是什麼複活後遺症？

“喵？”

人，你還好嗎？貓很擔心你。黑貓直起上半身，擡起前爪，快準狠地對審神者腦袋一陣邦邦連擊，人，不用擔心，這個貓師傅能修，貓能把傻了的人修好。貓看見咧，壞掉的東西隻要拍拍就會好起來，人被貓拍拍也會好起來的。

看起來貓打得很用力，實際上也很痛，不過黑貓很有分寸，并沒有伸爪子，隻是單純地對人拍拍打打。

所以審神者也就龇牙咧嘴了一小會，很快就适應了被貓爪拍臉的感覺，他還一臉蕩漾地把自己往綿軟的貓爪下送：“嘿嘿，貓在用肉墊踩我……小貓的肉墊……嘿嘿……小貓咪在打貓貓拳，小貓咪好拳法……”

見到審神者這模樣，黑貓……黑貓有點下不去爪了，它把爪爪收回來，努力地往肚子下藏，它歪着頭看了一會，有些苦惱，壞了，好像把人打得更傻了。

為了保證審神者不會死掉，黑貓沒從對方身上離開，黑乎乎的須須依舊在努力地吞噬“死亡”。

這個東西好難吃，人可以不要再生産了嗎？

根據貓的觀察，加上審神者記憶裡的那些知識，它已經搞明白，為什麼對方的身體裡一直在冒黑色了：審神者的靈魂力量太弱了。

“暗堕”污染了他大半的靈魂，盡管剩下的靈魂勉強能拼湊出人形，不至于讓人缺胳膊少腿，但把這點靈魂塞進完好的身體裡，就跟刀劍的本體刀穿出陣服一樣……簡而言之，靈魂支撐不起身體的行動。

每個世界的運作法則都不同，黑貓思索着，這個世界的靈魂是驅使身體行動的“燃料”，想要讓審神者活下去，就得補充“燃料”……嗯，讓貓看看，這個世界和靈魂相同的能量有哪些……要模拟出和靈魂顔色相同的能量猜想……

唉，人破破爛爛，貓要想辦法縫縫補補。

進入專注模式的貓師傅趴在審神者胸口，繼續思考着救人方法，隻偶爾晃一下細長尾巴。

審神者平躺在地上，心滿意足地抱着長毛的黑麥大歐包，他透過頭頂的破洞看向天空，感歎道：“好像很久沒看見星星了，今晚的天空好幹淨啊……”

他沒再說話，安靜地望着天空。

“這一段時間，好像在做夢一樣。”他說，“明明是自己的身體，卻沒辦法控制……哎呀，時政經常講什麼暗堕暗堕，我也沒想過這東西唯物又唯心。”

“要真是純粹的唯心就好了，說不準我就能靠着和大家的羁絆啊愛啊就把暗堕淨化了呢？”

“不過唯心也說明上限高……奧○曼都靠唯心力量爆種殺穿宇宙了。”

審神者絮絮叨叨地說着話。

他說被污染，就跟多了個無孔不入的心魔差不多，“心魔”會把人的陰暗面無限放大，跟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差不多，要是沒把持住自己，就會暗堕。

但是人嘛，哪有十全十美純白無瑕的？就算是他這樣成天樂呵的人，偶爾也會有陰暗念頭。

隻是審神者覺得自己能扛得住，他那點陰暗念頭放再大，也不過是“把狐之助的油豆腐吃掉”變成“把狐之助的油豆腐偷走後當着它的面吃掉”。

說不準他還能帶着“心魔”一起進土裡，誰也不會知道，誰也不會被傷害。

可是，在審神者把自己關在天守閣，努力平心靜氣，争取跟“心魔”鬥争個十幾二十年的那幾天，他收到了現世的郵件。

郵件裡隻有一句話：抱歉。

而附帶的視頻内容，是審神者女兒死亡的過程。

戰場上，每分每秒都有人死亡，每次他的女兒離開，審神者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官方通知裡說，他的女兒在執行工作時，不幸被流彈擊中。

可這個視頻所展示的，卻表明他的女兒并不是意外——或者說，不完全是因為意外離世。

視頻上，打扮利落的女人和戰争流民們一起躲在某個破舊建築裡，等待這一波戰鬥結束。

随着躲進建築裡的人越來越多，有人開始将“無用的人”丢到建築外，其中，也有尚且年幼的孩童。

女人站出來阻止了這些人的做法，在争執中，她被推出了建築。恰在此時，戰争的炮火聲越來越近，她隻能帶着孩子去尋找其他庇護所。

可在半路上，她便被流彈擊中。在臨死前，她依舊死死護着身下的孩子，讓他們保住了性命。

審神者不知道這個視頻是誰發給他的，可能是當時躲在建築裡，不敢發聲的流民，也可能是孩子的親人。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在亂世裡好人難活，我希望她不要去做好人，不要成為英雄。”

一滴渾濁的淚珠，從審神者眼眶滑落，他的聲音帶上一絲顫抖，但他依然笑着。

“可我又忍不住為她驕傲，即使我長時間待在本丸，沒辦法陪伴在她身邊，她還是成為了那麼好的孩子。”

但第一次看見視頻的審神者，依舊不可避免地，對那些人産生了殺心：為什麼死掉的是他的孩子，而不是這些家夥？

這也給了“心魔”鑽空子的機會，等審神者反應過來時，他已經無法控制身體，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在意識深處，幹看着另一個自己行動。

“不愧是陰暗集合體啊，我國中時候的陰暗念頭都融進去了。”審神者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什麼要讓瞧不起自己的人好看啊，什麼我是天選之人，和普通人不是一個世界……哈哈，很中二吧？”

黑化版的審神者可不覺得自己中二，他隻會痛恨一切讓他不如意的東西：比他靈力更強大的審神者，不允許他前往前線的時政，拒絕他賣掉自己出陣服的蜂須賀虎徹……

怨恨和不甘，慢慢地侵蝕了審神者的靈魂。

為什麼他這麼普通？他不應該成為天選之人嗎？為什麼審神者會有這麼多？為什麼這群付喪神能無所謂地說出“普通也沒關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