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縱斂谷一次都沒有回去過。
沒有必要。
另外,縱斂谷覺得自己不該回去的。
如果回去了,她總會不由自主地去想自己做的那些事情。
她知道自己做的東西不光彩。
于是上輩子到死,她都沒有再回去過。
對福利院的記憶一輩子都留在了十四歲的最後一眼。
這輩子竟然被縱有谷拉着過來了。
“啊,這裡變了好多,一點都看不出以前的樣子了。”
縱有谷的手指着面前的福利院,忍不住感歎。
縱斂谷擡頭看着,的确非常不一樣了。
水泥灰的牆面被粉刷得白淨,門口的空地上搭着高高的滑梯,一旁還有一個大大的秋千。
過去這裡隻有生鏽的雙杠,孩子們會把短繩綁在這裡,無師自通地給自己造一個秋千。
縱斂谷回過神來,她敏銳地捕捉到了縱有谷話中的關鍵:“你是第一次回來嗎?”
縱有谷點點頭,她說:“是啊,有了張牧牧、張引羊那些事,我哪裡敢回來呀?”
縱斂谷點點頭,誰知縱有谷又繼續說:“不過其實沒有人會抓我的。
那件事情發生不久,我就被收養了。後來院長媽媽也因病去世了,福利院一時間青黃不接,和我一起長大的那些孩子們四散,有些送到了别處的福利院,有些就被收養了。
那時候檔案統計都不發達,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們三個之間的那些事情。
沒有人會知道的,但是我還是愧疚,不敢回來。不過現在,我也愧疚夠了,我哪能讓這些回憶拖累一輩子呢?”
縱有谷轉身,向縱斂谷伸出手。
縱斂谷把手搭在對方的手心,她的拇指在縱有谷的手心打着圈,就像縱有谷過去對她做的那樣。
縱有谷緊緊盯着縱斂谷的眼睛,目光灼灼。
半晌,她笑了,她緊緊握住縱斂谷的手,摘下縱斂谷臉上的口罩。
“我們是來這裡當志願者的一對雙胞胎。
你叫林憐,我叫林友。”
“我還是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我實在覺得,這對我們的試鏡沒有任何幫助。
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三個星期之後就要海選。
我想,我們更應該去的是附近各個正常的學校,去而不是這裡。”
縱斂谷的雙手掙脫開,她冷冷地掃視着縱有谷。
“正常?”縱有谷支着頭,她的語氣裡有些疑惑。
“是的,正常的學校,我們需要知道正常的生活應該是什麼樣的。”
風吹動了縱斂谷的頭發,發絲遮擋住她的眼睛。
于是,她看不清縱有谷,縱有谷也看不懂她的情緒。
“我們有哪裡不正常嗎?在高度緊張的情況下,我們費盡心思、不知厭倦地學習一切用得到的東西,我們和常規學校裡的那些孩子們一樣努力,我們和她們是一樣的。
我們需要的是回顧,整理重拾那些在倉促長大的過程中來不及顧及的東西。
我們一定能演好林嶺晚的。”
縱有谷難得激動起來,她的聲音很大,在空曠的平地上更顯得響亮。她的手臂随着聲音無意識地揮動。
一聲冷哼從縱斂谷的鼻腔哼出,縱斂谷抱着手臂,依舊打量着縱有谷。
縱有谷察覺了自己的激動,她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輕聲說:“而且,如果去周圍學校的話,我會羨慕的。羨慕與忮忌讓我沒有辦法好好觀察。”
縱有谷一邊說着,一邊把口袋裡的志願者工作牌遞給縱斂谷。
縱斂谷有些警惕地看着縱有谷,她遲遲沒有反應。
“你什麼時候準備的?”她的語氣裡頗有質問的意思,充滿了不信任。
縱有谷笑了,她說:“見到你之後不久,我就想着要不要回來看看。這裡偏,身份證明不嚴格,很容易就申請成功了。”
她又補充道:“本來沒有想用雙胞胎的身份,感覺雙胞胎一定要分個姐姐妹妹,顯得我們像兩個人似的。但是又不好叫你一直帶着口罩,一是太過顯眼。二是……二是這樣的話太委屈你了。”
“呵,那還真是謝謝你了……”縱斂谷下意識地刻薄,卻又沒有辦法繼續說下去。縱有谷直視着她,塑封的志願者工牌上反着兩人淡淡的影子。
縱斂谷依舊打量着縱有谷,眼睛微微眯起,她吐出一口氣,睜眼。
風從另一個方向吹來,吹開了她臉前的頭發。
發絲在身後飛揚着,顯得她整個人挺拔又明媚。
她露出牙齒,笑了。
接過工牌,她的拇指撫過“林憐”兩個字。
她說:“行,那走吧,我的雙胞胎,我生命的另一個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