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琮有點狐疑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好一會後，他才點了點頭。

“有啊。”做哥哥的怎麼能在妹妹面前心虛呢？顧琮應聲後，又盯着葉珀，微微皺起眉頭：“你會？”

不怪他有這樣的疑問，在流民街，生火做飯對大多數的流浪兒來說還是一件太過奢侈的事情，就算是顧琮也不例外。

可葉珀點點頭，理所當然的樣子。

顧琮：“……”

男孩忽然就不想和她說話了。那點虛無缥缈的兄長尊嚴撐着他的表情不至于當場垮下來，他輕輕咳了一聲，故作平靜道：“你要是會，那你做一個給我看看。”

葉珀很溫順地應下來了。

會自己學着生火做飯，對葉珀來說也是個意外。

培養他們的實驗室并不把他們當做純粹的人類小孩看待，生存實驗裡生食血肉是常态，很多人都這樣說，野獸活該茹毛飲血。

但有人看不順眼，教過她如何自己偷偷制作熟食。

葉珀摸過這裡的泥土，土質很好，混水和泥抹在鳥身上，團成團後在火中煨烤。

顧琮在旁默默看着她的動作，不知何時也和她蹲在一起，頭抵着頭，肩挨着肩，也不說話，靜靜盯着燃燒的火焰。

等到泥幹變色後，女孩找了根棍子把泥團從坑裡撥出來，去了外面一層裹着鳥毛的土殼，裡面的烤鳥香氣馥郁，隻是大小比想象中縮了一大圈。

“好小。”顧琮略有些刻薄的評價，他清清嗓子，眼巴巴地盯着兩隻烤鳥，他是很想做做樣子保持一下形象的，但是珍貴的熱食——還是許久未見的肉食——就這麼直接地擺在了他的面前，他實在是很難克制本能。

實際上，口腔裡溢滿的涎水已經快要堵住他的喉嚨了。

葉珀看了他一眼，直接動手扯下來一隻鳥腿，遞到了兄長的面前。

“吃吧。”她很寬容的表示，“你的肚子從剛剛就開始叫了。”

顧琮：“……”

顧琮咽了咽唾沫：“那是燒火的東西在噼裡啪啦的叫。”

“燒火的東西不會咕噜咕噜叫，”女孩無比誠實的提醒，在顧琮即将惱羞成怒開口反駁的瞬間，眼疾手快的把熱氣騰騰的鳥腿塞進了他的嘴裡。

“有兩隻呢。”葉珀安慰道，“你先吃你這個。”

燙——這是舌尖和口腔的第一感知，然後就是痛，灼燙的疼痛感，男孩的眼眶幾乎是反射性溢滿了疼痛的淚水，他下意識開始連連抽氣，但即使如此，也舍不得把已經到嘴的食物吐出去。

等到大腦消化完疼痛的感知後，舌頭和牙齒已經将那一塊珍貴的熟肉分解成功，連咀嚼的過程都敷衍掠過，直接囫囵吞了下去。

一隻鳥腿下肚，顧琮沒有感覺到絲毫的滿足感，有的隻是被喚醒的味蕾和腸胃，常年壓抑的饑餓感變本加厲的向上翻湧，讓他忘記了所謂的形象，意識反應過來之前，他的手已經迫不及待地扯下了另外一邊的烤鳥肉塞進了嘴裡。

黑足貓蹲在已經熄滅的火堆旁邊，有一下沒一下地甩着尾巴。

葉珀來的時候吃過了鳥蛋，此時也沒急着吃所謂屬于自己的那一份，隻托着下巴蹲在一旁，看着兄長頭也不擡的狼吞虎咽。

她帶回來的兩隻鳥其實體型不大，隻是之前被她拎着腳提溜着，羽翼倒懸舒展，對比幼童的身材來說顯得有些誇張了，眼下去了羽毛和骨架，能吃的部分并沒有很多，顧琮本就比她年長，又太久沒碰過肉食，一隻烤鳥三兩口進了肚子，看那狼狽錯開的戀戀不舍地眼神，明顯連五分飽都算不上。

男孩低頭，意猶未盡的啃着幾根細骨架，盡力咀嚼上面最後一點殘留的肉味，他不去看屬于葉珀的那一半，專注舔着手指上殘留油脂的時候，嘴邊忽然被碰了碰。

葉珀遞來第二隻鳥腿，靜靜地看着他。

“吃吧，”女孩說，眼裡甚至連一點同情的憐憫都沒有，很平靜的回應顧琮那雙寫滿驚詫的眼睛：“你是哥哥，吃多一些很正常。”

這是不久之前他對她說過的。

當時的顧琮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因為當時的他才是給予者，是那個給她食物和一方庇護之地的兄長，可此刻他看着葉珀，看着女孩那雙平淡的漆黑眼睛，顧琮忽然生出了一種仿佛赤裸傷疤般尴尬的局促和羞恥。

你還沒吃呢。

他想要這麼說，可一張嘴，嘴巴裡面就被葉珀塞進了鳥腿，牙齒和舌頭又一次先過理性行動，自發自覺地開始撕咬咀嚼食物，勉強擠出來的聲音也變得含糊起來：“可你……”

“鳥窩裡的鳥蛋我吃了。”葉珀一擡眉毛，臉上有一種相當自得的滿意，“知道這兩隻鳥不夠你一個人吃的，我自己想辦法填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