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很乖。

雖然她來曆不明，身份危險，除了名字之外對自己什麼都不說，晚上會趁他睡着到處亂跑、第二天早上才願意回來，聽哥哥的話隻聽自己能聽懂的一半……可顧琮還是覺得，妹妹就是一種很乖巧的生物。

明明能跑掉、但還是願意回來；

明明可以自己找到食物，但還是會選擇和哥哥一起分享。

顧琮對女孩伸出手，吃完了面包的女孩很習慣地把自己的手遞了過去，任由他捏貓爪肉墊一樣把自己的一雙手捏來按去，這會的葉珀又恢複了初來時那種安靜又溫順的樣子，随意他牽着去哪兒都行。

于是顧琮的心安了一些，很笃定的對自己點了點頭。

妹妹就是很乖的呀。

顧琮看了看天空太陽的位置，時間已經不早了，要是沒有這個女孩的話，那麼他現在應該已經要準備出門了。

流民街有自己的規矩，清晨和傍晚的時間是默認歸屬流浪兒的，這段時間裡找到的東西大人們不會來搶奪，顧琮今年九歲，平日裡靠自己搜尋的物資已經很難維持他的生活，好在他平時和大人們的關系不錯，腦子也好用，有幾家二手販子的店願意讓他去做個臨時工。

小孩子賺的錢不多，但對于顧琮來說，已經是一筆相當可觀的穩定收入了。

他要是離開，妹妹怎麼辦？

把她放在家裡？

這個念頭在顧琮的腦子裡存在不到一秒就被叫停，要是沒有昨天晚上的經曆的話，這也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男孩看着安靜被自己擺弄半天的葉珀，想了想，有了個新打算。

“今天我帶你出門看看。”他牽着女孩的手，自始至終都沒有松開的樣子。“先前一直關在籠子裡，你也看不到什麼吧？”

葉珀眨巴眨巴眼睛，很耐心的提醒：“其實昨晚出去也看到了很多東西的……”

顧琮笑了笑，另一隻手卻直接伸過去掐住了女孩的臉頰軟肉，好聲好氣地追問：“……這種事哥哥知道，不過晚上黑漆漆的，你又有事情要忙，肯定什麼也看不清楚，對吧？”

一旁的黑足貓甩着尾巴有些不滿的輕輕叫了一聲，爪子不輕不重地拍了拍男孩的腳踝。

怎麼看不清楚呢？她看的可清楚了。

但小貓的動作像是某種凝實的影子，隻能看見，卻落不到實處，顧琮隻覺得自己的腳踝好像碰到了什麼軟綿綿又毛茸茸的東西。他低下頭，除了感覺自己腳邊的影子輪廓有些模糊之外，什麼也沒看到。

葉珀盯着他的反應，然後在哥哥收回視線的時候，很配合的點點頭。

哥哥看不到貓的話，理解不了這種事也正常。

顧琮這才松了口氣。

他已經想好了，今天先帶着葉珀去她之前來的地方看一看。

其實昨天晚上，那裡值錢的東西就已經被那些大人們拆分的差不多了，今天去這一趟，很大程度上源于顧琮不曾言說的私心：如果有人過去尋找女孩的行蹤呢？會反複回去那種地方找人，說明她一定很值錢吧？

這樣一來的話，他就可以和那些大人最初說的一樣，試着賣一個好價錢，自己也可以趁機脫手一個不小的麻煩。

想到這裡的時候，顧琮抓着女孩的手無意識地緊了緊。

——可是，萬一呢？

他咽了口唾沫，在心裡小小聲地反駁着。

萬一沒人來找她呢？萬一這個女孩從此真就徹底沒了去處，也沒人想要管了呢？

……那就隻能被自己養着了吧。

那，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和她說：你已經是個沒人要的孩子了，你隻能留下來給我做妹妹了，知道妹妹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嗎？乖巧的，可愛的，聽話的。

“一個合格的妹妹，首先要做的是聽哥哥的話”。

葉珀很聽話的，至少現在很聽話。

她要是一直都是個乖巧的妹妹的話，那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多養一陣子。

至于要養多久，養到什麼樣子，後續要不要再找地方賣掉——顧琮含含糊糊地略過了這個話題，他現在日子還算不錯，勉強養得起這麼一個小姑娘。

何況她這麼瘦，這麼小，賣掉也沒人要的。

“也就隻有哥哥還願意要你吧。”男孩嘀嘀咕咕着，手指抓緊了女孩的手腕。

*

清晨光線朦胧，顧琮挑的這條路足夠偏僻，兩個孩子繞着彎回去了最初的垃圾場，但出乎男孩的預料，本該隻有流浪兒和寥寥幾個上了年紀的拾荒者徘徊的垃圾場，此時卻聚集着幾名衣着裝備齊整的成年傭兵。

“……！”

顧琮心髒一緊，已經反射性拽着葉珀躲在了不遠處的一處破損集裝箱後面。

“昨天見到的人不是這些诶，”葉珀若有所思，她輕輕戳了戳顧琮的手臂，小聲問道：“哥哥認識嗎？”

“知道，北邊的家夥，除了名義上的管理者都是一個人，很少來這邊的。”顧琮心不在焉的應聲，他越看那些人的動作，眉頭皺得越緊：“平日裡和這邊沒來往啊……大早上的，在垃圾堆裡幹什麼呢？”

他這句自言自語剛剛出口便覺哪裡不對，果然，葉珀在旁又戳了戳他的胳膊，指指外面，然後反手指了指自己。

有沒有一種可能，找我的？

顧琮立刻閉上了嘴巴，表情也變得有些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