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
指尖在鏡面刮了一下,水霧凝成圓滴,劃出一道水印。
尺玉穿好了睡衣,好奇地碰了碰鏡子。
淡藍色棉質睡衣上下分體,印着各種姿勢的白色小羊,還畫着“zzz”的圖案。
準備睡衣的人似乎考量了他的身形,特意選擇了相對小的碼數,可惜還是略顯寬松,挂在他圓頓的肩頭上,稍一擡手,腰際就會漏風。
尺玉試着擡手聳肩,果然從模糊的鏡子裡看見自己的一截腰,他放下手,對系統嘀咕:
“我得多吃肉,不然都沒有合适的衣服穿。”
“宿主說得沒錯!”
系統唯宿主是從。
得到系統迅速的回答,尺玉又想起了在教室裡無人應答的事情。
“你剛才去哪裡了?我怎麼叫你都不應,還被塞西爾發現了。”
被熱騰水汽蒸得紅潤的唇微微用力,向外鼓出一道柔和的弧線,唇珠仿佛墜在上唇的半顆櫻桃,泛着濕潤明亮的光澤。
系統迅速滑跪:“對不起,以後我——”滑跪到一半,它收住聲,“诶,這個真沒法保證。”
“什麼意思?”
“是這樣的,我們部門有青少年保護鎖,每次有澀澀内容,我都會被強制下線。”
系統發光的小圓球身體憤憤地在空氣中撞了撞。
尺玉愣神了一下,澀澀……?
他在心裡念了念,明白了過來,兩頰不好意思地紅了。
“啊。”尺玉圓潤的深瞳機靈地轉着,“那你還是個寶寶系統?”
系統突然停住。
仿佛挂在了空氣上,一動不動,半晌,它跳腳:“好了,這個話題到此打住!”
尺玉抿唇笑着,明媚如春日裡被風搖動輕顫的花。
“青少爺,晚餐已經備好了,洗漱完就來樓下用餐吧。”
尺玉嗯嗯應聲,踩着柔軟的拖鞋,啪嗒啪嗒下了樓。
然而剛一拐彎進入餐廳,尺玉急刹車停了下來。
長長的餐桌一頭擺放着玫瑰草莓流心馬卡龍塔,白松露燴飯,琉璃餐盤盛着的海鮮冷盤,還有兩隻骨瓷鑲金邊杯盞,裡面是淡紅色的液體。
一切都很美好。
除了桌尾坐着,垂眸用手帕擦拭耳釘,長腿交疊,神色冷清的塞西爾。
尺玉有些畏縮,他可以跟塞西爾錯開時間吃飯的。
可眼睛根本離不開桌上的肉,尤其是紅白交織果凍般的北極貝。
他猶豫許久,最後絞了絞手指,拖鞋蹭着地面,坐到了塞西爾左前方。
剛從浴室裡出來,喉嚨有些幹澀,尺玉将杯盞拖到面前,埋下頭,用唇含着杯口,輕輕吸了一口。
水液剛入口,尺玉就擡起了頭,小臉皺巴巴的,五官都快要揉到一起去了。
又苦又澀。
好像是紅茶,太濃了。
他不住地搖頭,沒吹幹的碎發搖得亂七八糟。
這時,愛麗絲端着餐盤進來,看見尺玉的表情,突然大驚失色往前跑了兩步,被塞西爾看了一眼,才強顔歡笑,規矩地端上牛奶,放到尺玉手肘邊。
“少爺叮囑我給您準備的熱牛奶,喝不慣紅茶的話,就喝這個吧。”
随後撤了紅茶,快步走出了餐廳。
走到轉角處,愛麗絲單手端着餐盤,另一隻手捂着胸口,那裡心跳得劇烈,仿佛下一秒就要看見一條生命逝去的恐懼。
她低頭看着搖晃不平的紅茶,側身遠遠看了眼餐廳裡的二人。
塞西爾凝視着少年,神色定然。
而對紅茶避之不及的少年啜飲了一小口牛奶後,露出了滿意的神情,甚至伸出紅軟的舌尖舔了舔唇邊的牛奶漬。
愛麗絲心有餘悸。
尺玉可能不知道塞西爾對紅茶的鐘愛,但凡有人表示丁點對紅茶的不喜,一定會遭到塞西爾少爺瘋狂的報複……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剛才少年的行為沒有引起少爺的不滿,但總歸是好事一件。
隻不過。
愛麗絲懸着的心仍舊擔憂。
那牛奶裡面……
她歎了口氣,心知自己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回到廚房。
餐廳裡。
吃飽喝足的尺玉有些飄飄然。
他剛才觀察過了,塞西爾沒有很兇,應該不會把他怎麼樣,就當外面下雨,他借住在這裡一晚,而塞西爾日行一善了。
尺玉放下銀叉,從手邊拿起疊成天鵝狀的餐巾,拆開寫着塞西爾家族名字的墨綠色束帶,擦了擦嘴角。
一邊擦拭,一邊感慨,真好。
“如果這裡就可以提供餐食的話,那你們還會去校餐廳最高層嗎?”
尺玉忍不住好奇。
雖然他在頂樓吃過一次,在塞西爾家裡吃過一次,但還沒辦法完全評判到底是哪裡的廚師手藝更好,問塞西爾經常吃飯的地點,應該就可以得到答案了吧。
塞西爾隻用了少量飲食,早早放下了刀叉,聞言,收回久久落在尺玉身上的目光。
“沒人會去校餐廳用餐。”
他皺了皺眉,似乎對人來人往的場景感到異常厭惡,好似隻是想了想那個畫面,就已經被污濁的空氣染髒衣物。
沒人會去校餐廳用餐?
尺玉卻想到了之前被姜臨帶上頂樓那次。
“沒人”,說的肯定是他們這些頂尖貴族吧?
那姜臨為什麼在哪裡?
一點點想下去,尺玉抽絲剝繭般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他撞見姜臨的位置是一二樓的樓梯上,離六樓還有好長的距離,在尺玉被發現之前,他聽見姜臨和蘇旸講了有一陣話,顯然姜臨不是路過。
那就是特意留在那裡。
在那裡做什麼?
總不能是欣賞剛上漆的塞西爾發家史壁畫的吧?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真是奇怪,他不小心看了一眼都覺得害怕,還有人專門跑過去欣賞。
餐廳外傳來叮鈴鈴的電話聲,瞬間讓二人同時循聲望去。
陳舊的樂聲和尺玉剛進來時看見的古老座機十分匹配,應該是它發出來的動靜。
“好了,吃完就回房間睡覺。”
塞西爾起身,包裹着綢布的椅腿在地面絲滑滑行,沒有發出一絲一毫刺耳的聲音。
等塞西爾去接電話,尺玉也離開了餐廳,他沒有立馬上樓,而是到廚房門口,扒着廚房門框,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我吃好了。”
“我們都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