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打了幾日地鋪的老趙早早醒來,醒來第一件事便是擡眼去看躺在榻上的孩子。榻上原本髒兮兮的孩子如今清清爽爽,穿着潔白的中衣阖着眼。老趙坐在地鋪上,仔細端詳了下那孩子的側臉。
“這孩子,怎麼和他娘一點都不像?”
老趙剛呢喃了一句,就聽到外頭傳來了砸門聲,老趙匆忙扯過衣裳套上,邊往外走邊嚷。
“來了,來了。别敲了。”
天雖才剛亮,但開藥鋪的,難免遇到緊急的情況,半夜敲門的都有。
老趙随意披着衣裳,穿過後院進了鋪子。鋪門被人砸的砰砰響,老趙皺着眉起開門栓,再拉開門隻見鋪子外站了幾個高頭大漢。
“敲什麼敲,都說了來了來了,聽不懂人話是嗎?”
老趙一臉不耐煩,語氣也不善,門外的幾個大漢面面相觑,離老趙最近的那個大漢撓頭憨笑了兩聲。
“不好意思啊,我們沒聽到。”
幾個大漢面容憨厚,似乎也不是故意的。老趙斂了斂臉色。
“要買什麼藥?”
“不是,我們不是買藥的。我是來接我外甥的。聽說他在你們藥鋪是嗎?”
老趙一愣:“你們是薛娘子的家裡人?”
幾個大漢連連點頭:“是啊,是啊。”
老趙剛斂起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薛娘子被打的時候你們去哪裡?現在來接人?”
大發照着尋常時辰到鋪子,剛走到鋪子外就發現鋪子裡老趙被好幾個大漢圍住了。大發沒有細思,撸起袖子就沖了過去。
“幹什麼?幹什麼?找麻煩是嗎?”
大發叫嚷着上前就扒開了一個大漢,擋在了老趙跟前,然後瞪着眼睛掃了一圈。
一圈掃下來,大發也發覺了不對,這些大漢好似不是找麻煩的。大發想扭頭看老趙,卻先被老趙拉開。
“我說了,他現在不能動。要接人也得過幾日。”
“趙大夫,我們都是莊稼漢,實在等不了這麼久啊......”
大發聽了一會,終于聽明白了,這些大漢不是來找麻煩,而是來給他們解決麻煩的。大發尋機把面色陰沉的老趙拉到角落裡。
“既然是那孩子的家裡人,那便讓他們接走吧。這回不讓他們接走,等孩子醒了,他們不來了,到時候你讓那孩子去哪?”
老趙:“說是薛娘子的娘家人,薛娘子被打的時候都不管不顧,又怎麼會照顧好一個重傷的孩子。”
清官難斷家務事,自小生活在鎮子上的大發清楚别人家的閑事沒這麼好管,但老趙也沒這麼好勸。大發兩相為難之際,看到了從鋪子外跨進來的人,他眼睛一亮。
“忠平,你來了。”
“趙大夫不放心的話,我跟着走一趟,看着他們把孩子安置好。”
到了鋪子裡就被大發拉到角落裡站隊的忠平說道。
鋪子裡多雙眼睛盯着老趙,老趙抿着嘴依舊不語。大發适時開口:“畢竟是孩子家裡人,我們沒法強扣那孩子。到時候他們去報官,反倒把捕快惹來就麻煩了。”
提到捕快,老趙想到了馮十一。自從那孩子在鋪子裡養病後,馮十一都不來鋪子裡。她嫌麻煩,他知道。若再引來捕快,隻怕她得發怒。老趙沉思片刻。
“行,雇輛馬車來。路途遠,孩子不能颠簸。我再配些藥,得按時給他喂下,還得擦傷口。到了之後,記得給他請大夫。”
老趙絮絮叨叨說了許多,那幾個漢子都一一點頭應了。
配藥的時候,老趙看向忠平。
“忠平啊,你跟着去沒事嗎?是不是得和郁夫子說一聲。”
忠平笑笑:“先生說了這些時日我聽您差遣就行了。不過我确實得和先生說一聲。”
忠平笑着出鋪,再回鋪時藥鋪外已經停了一輛馬車。而大發正往馬車上邊裝藥包邊嘀咕。
“這麼多的藥,不少銀兩,居然都不要。”
老趙非但沒要藥材錢,還私下給忠平塞了一個錢袋。
“忠平啊,到了地方,他們若沒有銀錢請大夫,你給請一個吧。”
忠平看了那錢袋一眼,推了回去。
“無妨,我有。方才和先生說了,先生也給了我銀錢,叮囑我要看顧好這孩子。”
郁夫子是好人啊。
老趙内心感慨了一聲。
感慨過後,老趙親眼看着幾個大漢小心翼翼把孩子搬上了馬車,又看着馬車走遠老趙才收回視線。
馬車碾過石闆路,駛過了鎮子的主街,一路出了鎮子。到了鎮子外的一處密林前,馬車停住。坐在車架上的幾個大漢跳下了車架,一改方才在藥鋪的憨厚面相,笑得殷勤。
車簾掀開,本一直坐在馬車裡的忠平坐到車架上,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錢袋。
“不要再進竹溪鎮了。”
錢袋鼓鼓囊囊,大漢們接到手,笑容燦爛。
“是是是。”
大漢們忙着數銀子時,忠平架着馬車在他們眼前調了個方向。又往竹溪鎮駛去。
當夜,馮十一就從自己夫君口中得知那孩子被家裡人接走的消息,馮十一并不在那個孩子,而是問:
“那忠平得去多久啊。夫君學館裡沒有人幫襯可以嗎?要不我讓大發去學館吧。”
郁明笑笑:“無妨,我一人可以的。就是有時可能會忙得遲些。不一定能日日按時辰接你回家了。”
馮十一也沒多思應下了,沒成想第二日就沒見到她夫君來接他回家。對于夫君的缺席,馮十一把視線掃向了罪魁禍首老趙。而老趙,自那孩子走後,就恹恹的提不起勁來。
馮十一以為她夫君是忙于學館的事沒來接她,不知她夫君如今是在鎮子另一頭的一處民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