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為我淌出的血液,空氣裡彌漫着屬于你的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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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駛進靠近市區的一條小道,我付了錢,牛昕拉着我下去,大城市果然與小村鎮不同,連夜晚都是燈火通明。
看到的第一眼不是新鮮感,而是撲面而來的熟悉,上一世媽死後我就到城市打拼了,沉沉浮浮十幾年。
其實我住慣了這種地方,剛回去時還有些不習慣。想想許澤韶也是,他當了大總裁大老闆,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要是有記憶的話他會不會也住不慣。
站在略冷的風裡,牛昕從黑皮包裡拿出手機撥着号碼,電話通後她把手機湊在耳邊嬉笑:
“梁哥哥,我帶了朋友,想要到你地盤上逛逛。”
她手機聲音調的不算大,我聽不到對方說話聲,但從牛昕嬌羞興奮的表情中我知道,她談妥了。
牛昕興高采烈拉着我的手從貴賓通道下去,走廊道兩旁牆面貼着金黃色瓷磚,地上紅色長絨地毯一直延伸到靠前面視野佳的貴賓席,幾個戴墨鏡的黑衣人向我們兩個微微颔首。
空氣裡的氣味不算好聞,渾濁腥甜,大台子上一個壯漢赤手空拳,握緊又松開的拳頭上沾滿發黑粘稠的血液,身上的肌肉發達誇張,對面一個瘦弱的男人從地上顫顫巍巍爬起來,他胳膊上的骨頭斷裂錯位,把小臂的皮肉憋出扭曲難看的形狀。
男人裸露出的肚皮上全是鮮豔刺眼的紅血,血滴順着後腰往腿部蔓延。
中間沒有裁判,打不打死男人全靠壯漢的道德,台下人血脈噴張,甚至比台上的壯漢熱情都高漲,他們揮舞着拳頭揚言要壯漢上。
“快上啊,打死他,打死他呀!到底行不行啊……”
喧鬧的聲音吵的我腦殼發昏,牛昕嘻嘻哈哈地拉着我坐在軟座上,她一把攬住身邊穿着黑西服的男人,額頭相抵,耳鬓厮磨,看起來的确有點暧昧。
男人身上的西裝裁剪的很合身,他臉上的輪廓鋒利,嘴角偏上一點有道小疤,我一眼就認出了他。
“梁哥哥,今天這個人是犯了什麼事啊?”
“呵呵,沒什麼大事,前幾個月在賭場賭,輸了小百萬,還不起,前幾天半夜帶着老婆孩子跑路半道被抓了回來。”
旁邊一個人彎腰畢恭畢敬給他遞了一支點燃的雪茄,他深吸一口,濃白的煙霧從他口鼻裡蹿出。
牛昕看着撐着地面站起來的男人啪的一下子摔下去,本就受傷的胳膊更是雪上加霜,上胳膊與下胳膊間牽連着的似乎隻剩下外面一層皮,她轉頭看梁文濤:
“會不會讓他死啊?”
“看他自己的造化。”
我往後面靠着,盡量不然梁文濤看到我,要是早知道牛昕說的梁哥哥是梁文濤我早就不來了。
“你帶的朋友呢?不介紹一下嗎?”
真的是想什麼來什麼,牛昕回頭扯着我的臂膀讓我就這麼赤裸裸地面對梁文濤。
“梁哥哥,這是我新男朋友,許翊甯,在我們學校可有名氣了,帥不帥?”
梁文濤那雙鷹眼極具壓迫感,似乎是認出來了我,噗嗤一下嗤笑出聲,他伸出手要和我握手,我禮貌性地伸手同他握,他力氣大的要命,捏的我手骨都要碎掉了。
“許翊甯……”
“嗯,對,許翊甯。”
我尴尬地哈哈兩聲陪笑,上一世我是真沒見到過地下拳場的大老闆,與他們僅有的交集也僅僅是那個剛給梁文濤遞煙的小炮灰。
指揮着來綁我的也是小炮灰,我哪裡知道炮灰上面還有人。
現在我總算想通了,陳銘建那個時候總說剜我腎的不是他,真的不是他找的人,背後的人他惹不起,我也惹不起,我一直以為他是為自己的錯誤找借口,沒相信過他。我終于知道了,剜腎就是梁文濤的報私仇。
我與梁文濤的愛恨情仇要追溯到我初中那會兒,那個時候他還是個社會混子頭頭兒,是有點實力,什麼偷雞摸狗的事都做,他那個時候與學校部分老師私通毒品。
我當時就覺得我們班老師不正常,他上課頂着那張灰白色的似乎隻剩下一張皮的面頰。
有時候他講課的時候講着講着面色發灰,渾身上下不自覺顫抖,之後從口袋裡顫抖地掏出一個白色的藥瓶子,急躁擰開往嘴裡倒,但裡面的藥片很少,隻有幾顆。
有藥片還好,他吞了藥片極端興奮,臉上的表情很是滿足,沒有藥片的時候他會摔了瓶子,蹲坐在講台旁邊崩潰大哭,我當時不太懂他這是怎麼了,全然沒往毒品上想,我倒是覺得這跟某些性瘾患者有些像,同學也不懂,有的人嘻嘻哈哈地嘲笑,有的人心疼要拉老師起來。
我在老師口袋裡散落的小紙條上發現了一串電話号碼,下課時神神叨叨撥了過去,對方說了一大堆我聽不懂的話,什麼業務辦理管理服務類的。
我直接道:“我他媽的要□□。”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笑了一下:“好的,晚上八點百貨店後面那條小道面見,幾十個腰細大胸美女任你選。”
初中是寄宿制的,我初一許澤韶初二,那時候我倆關系好着呢。
我們每天晚上放學後都要一起在小操場上走呀走,好多女孩都會看我們,不少跟許澤韶表過白,但許澤韶都搖搖頭拒絕了。
我覺得許澤韶拒絕别人的樣子是最帥的。
許澤韶是個好孩子,他才不會想那些有的沒的,我們兩個人有時候他看我打籃球,有時候我陪着他在空教室裡學習看書,那個時候跟許澤韶待在一起的空氣都是甜的。
從小到大,我最依賴的人是許澤韶。
放學後我跟他說校外朋友約了我出去上網,今天不跟他散步了,他面上很平靜。
“小甯,晚上還回宿舍住嗎?”
“不回了,在網吧湊合一晚,明天早讀翻牆進來。”我跳起來攬許澤韶的脖子,“沒事的,哥,放心。”
我繞到操場西邊偏角上,腳蹬着幾塊磚翻出了學校,高牆邊上圍着鋼絲網,一些突出來比較尖銳的勾破我的胳膊肘,風吹在上面又涼又疼。
我用校服随便蹭了蹭傷口倒吸一口涼氣,扭頭遠遠的看見許澤韶站在操場站在邊緣看着我,那雙粉色的桃花眼裡盡是失落。突然遠處一顆籃球砸了過來,我心裡一慌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躲開,可他像是誤會了我什麼意思,眼睛裡充滿疑惑。
下一秒,那顆球砸到他頭頂,一個男孩跑過來立馬鞠躬道歉,許澤韶摸了摸被砸的地方彎彎唇,原諒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