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郎性子急,撸起袖子就要趕驢車去林場,“叫我逮回來,有他好果子吃!”
他們鬧出的動靜不小,四鄰也都趕到了他家來。
村裡那個靠給人縫補衣裳過活的劉寡婦也抱着孩子來了,她一進來就慌慌張張的,“齊娘怎麼才回來,你男人叫人給捆走了!”
她見王氏懷裡抱着的空壇子又說,“你家也是叫那些人砸的,他們人多勢衆的,咱們誰也不敢攔去。”
哐當一聲,王氏懷裡的壇子掉在地上摔成幾瓣,她着急的問:“怎麼一回事,好端端的誰會抓他去!”
王氏一問,周圍的人可來勁了,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說得相當起勁。
聽了好半天,王氏才明白,原來是徐二不曉得得罪了什麼人,今早叫别人找來家裡,把值錢東西都給搬了個幹淨,連徐二也一并給捆走了。
“那我的冬哥和阿滿呢!他倆也叫捆走了?”
王氏幾欲昏厥,隻強撐着在。
“哦,對對對,差點忘了,那些個人兇神惡煞的,身邊還跟着幾個官兵,瞧着可吓人得很。你家那兩個小的原也是要叫他們捆走的,叫咱們的人死命給攔住了,方才已叫了個年輕的後生說送去你娘家,順帶報信。不巧錯過了。”
這話半真半假,徐二是被捆走了不錯。但那兩個孩子可沒人搭理,可憐兮兮的躺地上哭鬧,還是裡長起好心叫人給送去了王家。
聽見兩個孩子無事,王氏終于放下心來,心裡狠狠将家裡的死鬼咒罵了一番,仍不解恨。
“他每日早出晚歸,除了林場哪兒也不去,怎會平白得罪了人,也是我命苦,不知前世做了什麼孽,遇上了他這個冤家……”
王氏淚水淋淋,叫人瞧着好生可憐。
大家是同情她的,但誰也不肯開那個口替她去尋丈夫。
徐二的親爹畢竟是流放之身,眼下又不知得罪了什麼人,貿然相助怕是會惹禍上身。
“娘你别哭,我去尋爹回來。”
春榮身上有股虎氣,這時候也不曉得害怕了。
“哪裡用得着你去,你這是不把我放在眼裡了。”王大郎狠狠瞪了她一眼,呵斥她回屋去。
轉而又朝王氏說:“妹夫在外頭頂老實的一個,你莫要擔心,待我去林場瞧瞧,你和榮姐先回家好生待着,千萬莫亂跑。”
說罷就趕着驢車匆匆趕去了林場。
四鄰見狀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氣,紛紛安慰起王氏母女。
夜裡,春榮和弟弟妹妹都睡下了,王氏則披着衣裳在院子裡趁着月色替爹娘縫衣裳。
“你這手藝可比你幾個嫂嫂俊多了,瞧瞧,針腳都尋不到。”
王氏回去把白日裡的事避重就輕說了一回,卻不想王老爹更擔心了,連晚食也沒吃就提着煙鬥匆匆走了出去,大抵出門打聽事去了。
另幾個哥嫂隻嫌她家多事,也不多問。
恐怕也是因聽着有官兵來抓人,恐徐家闖了大禍,不想扯上幹系。
隻王老婆子擔心女兒,一直睡不着覺,就也來守着女兒。
旁邊幾間屋子裡的鼾聲此起彼伏,卻是睡得很熟。
“等你爹回來了,咱們說什麼也不聽他的了。他若是在喜歡,就叫他自個兒嫁去吧。”
王氏搖搖頭,“娘可别哄我了,爹那樣固執,誰勸得動他去……”
她眼神黯淡,隻覺得自己命苦。
“早知道就把你嫁給河對岸劉家去了,也省得吃這樣的苦。他倒是個勤快人,家裡眼瞧着寬裕起來了,隻可惜他老婆命不好,一命死了。”
王氏趕緊打斷了母親的話。
“娘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是決計不肯再嫁的,那劉家您也休提了。”
王老婆子被駁了面子,不高興道:“我也是好心喂了驢肝肺了,劉家哪裡不比姓徐的好了,你這些年吃了許多苦,總得有個頭才是。如今我瞧那徐二也實在不是個省油的燈,索性你倆和離,倒也安生。”
“是不是嫂嫂們說什麼了?這些話是大嫂鼓搗您說的吧?”王氏暗恨,“我不會在娘家長住的,我有手藝,養得活自己。您叫她們隻管放心,借的米糧我早晚有一天會還的。”
接着她又認真說:“再說了,嫁誰我也不嫁到劉家去。”
别以為她不知道,劉家前頭那個媳婦是被丈夫活活打死的。
王老婆子被女兒拆穿了卻不生氣,她知道,女兒這是松口了。
肯松口就好,光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呢。
好看不能當飯吃啊。
“我的傻女兒,這天下比徐二好的男人多得是,别急,咱們慢慢看慢慢看。我和你爹都疼你呢。”
她高興壞了,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口袋,摸了半天從裡面摸出一小塊黑乎乎的東西塞到女兒嘴裡。
甜甜的。
王氏想,這是秋收時娘做的麥糖。
外頭黑漆漆的,地上的水塘在夜裡泛着亮。
月下,幾個人一深一淺的走着,往王家的方向去了。
不多時,王家的院門被人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