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今夜竈裡也不必留飯了,教你爹在外頭吃了再回來,夜裡早些休息,省得費眼睛。”
春榮曉得祖父說的是自己夜裡在天井裡練字的事情,家中夜裡舍不得點油燈,都是趁着夜裡月色好的時候出來幹活,但這樣頗費眼力,所以祖父總不許他們出來,隻許他們好生休息。
她嘴上應下了,心裡卻不以為意。
等到夜裡,月亮升上來的時候,祖父早睡熟了,才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呢。
說起月亮,春榮想起來下落不明的明月郎,覺得他真是可憐,如今連個容身之處也沒有了,不知道要流落何處去了。
春榮忽然連打了三個噴嚏,老爺子以為她是洗頭發着了涼,就說她不該洗頭發的。
“去捏塊姜幹嚼着咽下去,也不必再費哪個柴火燒水了。”
幹姜嚼起來辣生生的割嗓子,吃下去肚子裡就火一般燒起來。
春榮幹完活後隻覺得又累又困,也是今日發生了那樣多的事,她真是困得要命。
給了在床上打滾的阿滿兩巴掌,又踹了冬哥一腳後,春榮貼着裝滿麥殼的枕頭沉沉的睡去了。
她不曉得,再過六七個時辰,就有人要來尋她問明月郎的下落了。
一覺睡到了大天亮,春榮大叫不好。
自己起來晚了。
“糟了糟了,還沒有做飯!”
顧不上渾身筋骨酸痛,春榮慌慌張張的套了衣裳又随便紮了個丫髻從屋子裡跑出來,剛好看到爹正在桌子上擺弄着一隻瓦罐,裡頭盛着噴香的油豆腐湯面。
油豆腐切得細細的,金黃的細絲混着雪白的面條被肉湯泡着,裡頭還放了同樣切得碎碎的腌菜和蔥花,聞得人口水直流。
“爹你怎麼從外頭買飯來吃了?”
春榮瞪大了眼睛,覺得爹今日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居然舍得花錢買飯來吃了。
“怎麼才起來,這日頭都升上三竿了也舍不得起來,還不快擺碗。”徐二指了指旁邊的一疊五隻粗碗,指使女兒趕緊幹活。
春榮不樂意的指了指旁邊坐着的冬哥,“冬哥不在的麼?他也可以啊。”
“冬哥是男孩。”
“男孩也能擺碗啊。”
“費什麼話,教你做就做。”
春榮哼了一聲,狠狠瞪了眼冬哥,可冬哥仗着父親在旁邊也不怕她,又瞪了回去。
徐二分好面後,叫衆人吃飯。
飯端到面前後,徐老爺子責怪兒子,“費這個錢做甚,做甚啊……”
徐二說:“也不費什麼鈔的,城南的城隍廟你們曉得吧,昨兒起了火,那邊好些個小商小販做不下去了,攤子被燒毀了,留下些吃食一時賣不出去,擔心天氣漸熱毀壞了去,故而半賣半送給了我們這些昨兒幫忙救火的人呢。”
徐老爺子吓了一跳,“城隍廟走水了?你還去救火了?可有傷到哪裡?”
他趕緊拉住兒子來回的看,怎麼都放心不下。
“爹,我沒事。”徐二被父親和一旁擔心的三個孩子圍住,整個人來回的轉了一圈,表示自己沒事,“不曾受傷,我哪有那麼傻,我就是外在外頭幫着搬搬水桶、提提水什麼的,不用我進去,再說了門口那樣大的火,誰也不敢進去。”
“門口起火?”
“是啊,真是奇怪,說是門口有個賣油翁不慎打翻了油桶,那些潑灑在門口流得到處都是,旁邊炸油糕的攤主踩到滑倒又打翻了熱油和爐子,這才起了火。唉,真是可憐,那賣油翁也不曉得逃出去沒有,就算活下來隻怕也要被治罪呢。”
老爺子歎氣道:“怕是死了不少人吧。”
徐二搖頭,這就不曉得了,先不說外頭的,聽說城隍廟裡的火現在都還沒熄呢。
春榮聽了,心裡後怕。
她擡頭看向天空,那血染似鮮紅的半邊天幕不曉得是被這朝霞所映染,還是被那看不到的熊熊烈火所映照。
徐春榮後背驚出一身冷汗,仍是後怕不已。
自己竟險些就要成為那火中的無名屍骨了。
好險、好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