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飲話已然明了,程羨之也要消除先生顧慮。
自光景年始,尚書令一職便由中書令公孫飲兼任,皇帝李庭風近日于朝堂下旨,要重新擇選賢才接任尚書令,而今放眼朝中,能堪勝任者,唯程羨之與陸明謙二人。
當朝姜太後胞兄姜海義任職太尉又為護國公,鎮守山海關。原本三分的權勢,今公孫家與程家聯姻,乃皇帝壟權之始。
太後急切要陸明謙任尚書令一職,阻李庭風大攬皇權,這才有了陸聽晚替嫁一事。
隻是洞房花燭夜,他與公孫雪所言,不知公孫雪能否守口如瓶。
新婚夜,程羨之掀了公孫雪紅蓋頭,為她摘下鳳冠。
正當公孫雪等待與程羨之的周公之禮,程羨之卻再無動作,公孫雪知他一向克己複禮,隐忍自持,可大婚洞房夜,行周公之禮亦為夫妻之禮,并不違禮法。
床沿端坐的人候了一日,朱唇幾度欲言,卻還是忍下了。
直至子夜,程羨之方淡然開口,“雪兒,你可知我心願是何?”
“肅朝堂,正朝綱,開盛世,立太平。”公孫雪眼波流轉,眸底盡是崇敬與愛意,于她心中,程羨之便是這世間谪仙,縱旁人将他視為“活閻羅”,于她而言卻非鬼魔。
“先生常言,成大事者需以身許國,太後将陸家女許我為妾,意在牽制我與先生,可我無心于她。我敬重雪兒,即便太後懿旨,亦不因她緣故,而讓你受了委屈。”程羨之凝視她那白裡透紅的面頰。
公孫雪的樣貌在京都算是數一數二,可他此刻看着口中的所愛之人,心中卻無半分悸動。
“夫君之言,雪兒明白,定不會因此事與夫君傷了情分。”公孫雪面頰透着羞紅,程羨之看得真切。
他又道,“眼下太後與皇上鬥法相争,我需在三月内拿下尚書令一職,才能站穩朝堂,輔佐君主,這也是先生之意。”
公孫雪清眸流轉,程羨之說的這些她自然都明白,隻是見他話裡還藏了别的意思未講明了。
“夫君今日與雪兒說這些,是恐雪兒與陸氏争風吃醋?”
“不,你無需理會她。”程羨之起身去端了合卺酒,遞與公孫雪。待二人飲下後,公孫雪一直垂着首,俨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嬌羞骨朵。
見程羨之未再言,公孫雪終于鼓起勇氣,含着女子羞怯,依人倫師父所教洞房之禮,她踮起腳欲為程羨之褪掉婚服,隻是她剛搭過來的手觸碰到程羨之肩頭那刻起,程羨之悄無聲色避開了。
公孫雪的指尖懸于半空,略顯尴尬,一時間竟然惱恨自己的魯莽。此事本應女子矜持,可他卻遲遲未有上榻之意,公孫雪一時不明其意,心中委屈漸生。
“夫君,可是嫌棄雪兒?”
程羨之與她拉開距離,正色道:“雪兒,我如今尚不能與你行周公之禮。”
“為,為何?”公孫雪擡眸帶着生怯,眼中盡是不可置信。
程羨之聲音清冷,不疾不徐解釋道,“我替皇上辦事,太後虎視眈眈,此局我無全勝把握,故在我未得尚書令前,不會輕易碰你。若是我敗了,身首異處,你仍可嫁作他人,許你庇護。”
公孫雪聽後心底作痛,可見他這般為自己思慮,心中暖意湧起化作一團霧氣,她接受了程羨之的說辭,也願意信他一回,甘為他做一回空閨婦。
隻是公孫雪覺得,縱然他眼下要恪守禮法,往後三月,日日宿在房内,諒他再能隐忍克制,亦不信能始終不越雷池。
可她無法意料,往後數日,夜夜難安的人不是程羨之,而是她公孫雪。
“夫君……”公孫雪靠在懷裡。
程羨之握着她雙臂,又輕推開些許,“雪兒,今夜我與你說的此事,還請你莫與先生提及,恐他多慮傷身。”
公孫雪應下。
今日于中書令府裡,公孫飲幾番暗示,要公孫雪盡快懷上子嗣,有了子嗣便能抓住人心,凡事變幻莫測,程羨之雖敬重她,可他年紀雖輕,城府極深,心底所思卻難窺測分毫。
他手握禁軍大權,在六部行事雷厲風行,于刑部更是一手遮天,凡是經手案子,無一差錯,斷案問刑,殺伐果決,與那一副清冷的容顔截然不同。
倘若兩家日後有所變故,公孫家至少還有一子能夠牽制于他。
夜幕臨近,陸聽晚自楓林巷歸府,風信于程府後門候了多時,這祖宗可算回來了。
見她從後門溜進時束起的發松散了些,風信不知她一整日外出所為何事,隻怨道:“二夫人,您是女子,外出未通禀主母就罷,還入夜方歸,風信在這都急死了要。”
“第一日去城西,路不熟,”陸聽晚手腳利落,将門栓上好,“不過我今日大緻摸清了,明日再去。”
“明日還去?”風信音量忍不住提高些許。
“自然要去,我要去外邊開鋪,往後指不定日日都得出去的。”
“啊?可要是大人和大夫人知道了豈不是要……”風信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