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公子似踏着輕雲而來,身後日光灑落,映得她輪廓柔和,宛如畫中仙人,她眉目如畫,唇角含笑,分明是個嬌俏的小娘子。
“洛公子。”她輕聲喚道,聲音清亮,不再似往日那般刻意壓低,顯是心情愉悅。
她走近窗前半趴着,仰頭與裡邊的人說話:“洛公子這是要去何處?我正要去您府上拜見呢。”
洛雲初将簾子挑大一些,目光不經意間掠過她那修長如玉的脖頸,下意識撇開視線,望向前方,“尋我,有何事?”
“嗯,我是想……”陸聽晚正欲将手中捧着的花遞上,話音未落,便被洛雲初打斷。
“上車吧,我這會正要回府。”洛雲初放了簾子也沒給她搪塞的機會。
陸聽晚往後退一步,從前邊上了馬車,洛雲初稍稍讓出位置,依舊端坐上位,陸聽晚則靠窗而坐。
她剛坐穩便将手裡的瓷瓶塞過,“這是今日剛送來的花,開得正好,我特意給您挑的。”
洛雲初低頭瞥了一眼那花,香氣撲鼻,卻令他微微蹙眉。他素來不喜過于濃烈的花香,便淡淡道:“為何要給我送花?”
陸聽晚略帶幾分歉意,“知春裡若不是洛公子相助,生意便沒那麼紅火,再者說,先前不是用了您的小像嘛,就當是賠禮,還望洛公子莫要與我一般見識。”
洛雲初暗暗打量她,能屈能伸,不愧是她江雁離江掌櫃。
“那就收下江掌櫃的心意了。”洛雲初道。
陸聽晚見他收了花,目的已成,便要下車,起身時洛雲初喚道:“江掌櫃這是要走?”
“昂,鋪子裡還有事,就不叨擾洛公子了。”
洛雲初也跟着起身,馬車内他隻能躬身,長臂伸出,手裡的折扇将她帶回座上。
“江掌櫃莫急,都到長青街了,到府上喝盞茶吧。”他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
陸聽晚略一思忖,便點頭應下。洛雲初能相邀便是有意與她走近,這層關系陸聽晚不用白不用。
馬車緩緩駛過長青街,穿過一片靜谧之地,外頭的喧嚣漸漸遠去。随着車夫駐馬便到了洛府,相比程家自然少了氣派,但府院别緻,江南園林的布局盡顯風雅。
看得出洛雲初是個品味極高之人,且不失風雅,不知道的會以為是個文人騷客,誰料竟是一屆商賈。
“江掌櫃無需拘謹,且當自己家裡,我這府邸人少清淨,虛禮都是用來規矩人的無用鎖,你大可敞開的賞玩。”他注意陸聽晚的一舉一動。
她這才将視線從房上梁柱收回,“洛公子,這房梁是榫卯結構造成的?”陸聽晚饒有興緻問。
洛雲初起初一愣,須臾再露出笑意,“江掌櫃對建築也感興趣?”
“在我家鄉,這種結構建造的屋子常見,我幼時對機闊頗有興趣,不過皮毛罷了。”陸聽晚語氣中帶着幾分懷念。
洛雲初示意她落座,下人奉上熱茶,他吩咐下人将瓷瓶中的花插到書房,再将瓷瓶歸還陸聽晚。
陸聽晚連忙道:“且慢,洛公子,這瓷瓶不值錢的,隻是與這花束相襯,您便放着用吧。”
洛雲初微微颔首,不再推辭。
“知春裡用的花,比城西市集的花要新鮮,品相也出衆,不知江掌櫃這花是從何處進的?”茶香氤氲,洛雲初輕啜一口,目光深邃。
陸聽晚似沒聽見,隻低頭品茶,茶香蔓延,甘澀交織,再品餘韻悠長。
洛雲初不知她是沒聽見還是故意不想告知才要裝作這般。
“江姑娘,”他換了往日稱呼,“你一女子,女扮男裝經營花鋪,雖可減不少麻煩,可若風頭太過,又壞了行市規矩,隻怕災禍臨頭啊。”
陸聽晚這才擡眸,手中茶托輕輕轉動,試探道:“行市規矩?洛公子指的是?”
“京都花行由商會主導,據洛某所知,今年京都市集還未從城外花農處采購花品。那麼江姑娘的知春裡每日都有最新鮮的花品,無需我多說了吧。”洛雲初起身在她身側的椅子又坐下,這一次挨得似乎有些近,近得陸聽晚能看清他秀眉上的線條。
少女懷春的悸動從未有過的起伏,她隻覺得眼前的洛雲初眉清目秀,豐神俊朗,似是春日暖陽,可這人她又那麼陌生。
洛雲初被盯得猝不及防,她一女子竟這般盯着一個男子瞧,臉色也絲毫不見羞澀之意。
她是何意?洛雲初猜不透,輕咳了兩聲。
陸聽晚大大方方地收回目光,從方才洛雲初的話中之意可窺,他知曉商賈打壓花農一事,可他一早租鋪時,便知曉她那鋪子是用來經營花卉買賣的,明知她會面臨進貨困境,卻仍然願意租給她,難不成當真是為了那三成利?
陸聽晚一時間無法探視他的真實意圖,面上卻不露聲色,“洛公子材高知深,想必已然知道我這花是從哪來的。”
“除了城外花農能給你提供貨源,洛某實在不知,放眼京都還有哪的商戶能給你供給上乘品質的貨。若不能回本,你怎會不惜以低價促銷?”洛雲初審視着她,她是連二十兩租金都要省下的人,又怎會在進貨中提高成本,這事并不難猜。
這洛雲初果然心思缜密,陸聽晚不怕他猜出來,眼波流轉間她又盯着洛雲初問,“那洛公子可知為何城内商賈都要打壓農戶嗎?這事你說商會知不知曉?”
膽子還真不小,這也敢問?
洛雲初擡起下巴,竹扇漫不經心地扇起風,那風掃入她瞳孔,陸聽晚澀眼撇開頭。
他提醒道:“安心做好你的生意,若你太過招搖,初生牛犢不怕虎是好話,但也絕非好話。”
洛雲初前前後後與她提了三次,陸聽晚虛心道:“多謝洛公子指點,隻是還有一事想與您相商。”
洛雲初歪頭看她:“何事?”
陸聽晚眸中閃過一絲狡黠,“您的小像,小店還要再用。”
洛雲初閉上眼沉沉歎了口氣,默認了。
錦華宮内,姜太後垂在幕簾後翻閱卷宗,女官洪掌宮立在簾子前,對着屋外的陸明謙深鞠躬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