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人,太後宣見。”
陸明謙颔首,步履輕緩地步入殿内,恭敬行禮:“微臣參見太後娘娘。”
簾内傳來姜太後沉穩的聲音:“陸大人免禮,賜座。”
“謝太後恩典。”
“今日喚你來也無他事,”姜太後語氣慵懶,又不失威儀,“程羨之近日在朝中安分守己,此次戶部房屋稅若出了差池,你尚書省左仆射難逃其咎,若是陛下追究之過,首當其沖便是你,哀家這才迫不得已把差事許給程羨之。你可明白哀家用意?”
“太後所思所慮,微臣不敢妄議。”陸明謙有所不明,“隻是戶部房屋稅有問題,讓程羨之徹查,若是查出蛛絲馬迹,戶部乃至朝野恐怕都有牽連,稍有不慎便會惹出不必要麻煩,太後此舉是否太過激進?”
姜太後輕笑一聲:“既是牽扯甚廣,那便是燙手山芋,誰接了,如今放眼朝中,隻要是屋稅涉事官員,那于程羨之便是豺狼虎豹,如陰鬼敬而遠之。程羨之與公孫家聯姻,其目的無非就是尚書省一職,區區弱冠小兒,也想與你陸仆射争鋒,咽得下這口氣嗎?”
“程羨之禦前三甲,而後拜于公孫飲門下,短短幾年便扶搖直上,京都誰人不歎一句百年難遇的奇才,隻可惜了。”陸明謙頗有惜才之意。
“既是奇才,若不能為本宮所用,又有何用。你陸家女嫁入程府這些時日毫無動靜,如今也該是用起來了。”姜太後拿起玉如意,原本矜貴的氣質與玉如意的華貴相得益彰,“聽聞令嫒是從江陵回來的?”
陸明謙心中一緊,私自換人入程府,太後本就有異,隻是木已成舟,再多苛責也是枉然,還會傷了君臣之心,與他生出嫌隙。
而今姜氏黨羽,姜海義受天子令在山海關鎮守,姜太後要把持朝政,幾年來皇帝親近公孫飲,提拔程羨之,朝中可用之人已寥寥無幾。
“回太後話,正是,小女聽晚自幼長于江陵,心性純良,乖巧懂事,調教起來也無需費心。”
“心性純良,”姜太後若有所思,“鄉下長成的,心眼子淺,十六了?”
“快十七了。”陸明謙回話。
玉如意從顴骨滾到下颚,姜太後年歲雖出了四十,肌膚如澤,光滑細膩,卻不輸三十的婦人。
“嗯,挑個合适的日子,讓她進宮陪哀家說說話。”
美其名曰是陪太後解悶,既然年紀小,心思淺,那便最易調教,有些話是得親自說了才能記在心底,能不能為己所用,也要她自個兒親眼見過才能信。
“微臣遵旨。”陸明謙退出錦華宮。
***
知春裡連着十日,生意持續紅火,每日巳時不到花卉皆已售罄。而集齊十張不同圖案帕子的人已有十七位登記在冊。
其中不免有人互通交換帕子而湊齊十張,陸聽晚無法避免此舉,但是名額隻限前三十,而且每條帕子會進行回收,并且登記所屬之人姓名,之後再按照約定分發特定牌子,每次進鋪購買花束可憑牌子享受八成折扣,并限制每日使用一次。
一個月後若在知春裡消費滿三十兩,可将帕子歸還。
隻是客人一開始積攢帕子目的便是要獲得上等位的名額,再不濟三十名之後集齊十張帕子,也能拿個優等位享九成折扣價。
帕子歸還後,也不過是用來擦拭物品。
而陸聽晚當衆宣布,“上等位的十張帕子,可比一月後換的禮品要更優質,若屆時諸位對我江雁離所給的禮品不稱心意,任由諸位處置如何?”
衆人聞言,“江掌櫃,你這帕子用途當真這麼大?”
“自然,諸位願光臨知春裡,江某定要還以諸位的誠意。”陸聽晚揚起手,将一張寫滿規則的布告展示衆人。
落款之處是她江雁離,且蓋了私章。
衆人細讀那宣紙上的條規,這樣的留客方式楓林巷第一回見。
别說楓林巷,就算是整個京都都難尋出一家鋪子。
“江掌櫃這手段妙啊。”倚在門框上的天樞瞟了一眼自家公子。
洛雲初不得不佩服她的膽識和野心,想法手段更是層出不窮。
那日在洛府已然叮囑過她,可她勢頭日益劇增,就連長青街都盛傳這位江掌櫃的事迹
農戶每日給知春裡供給一擔花卉,勉強解了村裡燃眉之急。
到了第二月,農莊要采更多的花送往知春裡。陸聽晚雖每日隻要了一擔,可未送進城的花卉讓村民制成染料、胭脂、香囊。
再踏入農莊想要來壓價的商賈,聽聞村民的花銷進了城,便四處打聽,商賈揚言要将購買花卉之人斷送性命,猖狂言論激起村民怒火,村民群起攻之,鋤頭擔子,能用上的農具都抄了起來。
兩方人手起了争執,事情鬧開,京兆府不得不出面調解,将那些聚衆毆打的村民押解入牢。
商賈心裡懷着怨氣,往京兆府刑獄司塞錢,要将村民重罰,再關押幾日方才放人。
陸聽晚入了農莊後才知曉,農莊裡陰氣沉沉,就連往日田間常見的花農少之又少,直到入了張大叔家,女童在院裡紮着染料,擡頭看見陸聽晚。
她愣了一瞬,放下手中染料飛撲過去。
“江哥哥,你終于來了。”
陸聽晚就着她身高,蹲下身來。
“嗯,農莊近日發生了何事?”陸聽晚敏銳,察覺不對勁。
“哥哥,我爹爹和村長伯伯他們都被壞人抓進了大牢,村裡來了好多人,還打傷了人。”她擦着眼淚,兩頰霎時染濕,原先小手上沾的染料擦了滿臉。
陸聽晚心疼又好笑,聞言村裡傷了人,眉色才又凝重起來。
“可知道是什麼人?”陸聽晚試圖能從小孩口中得到更多信息,可這幾日知春裡的貨物不曾斷過,送貨來的村民也未提及此事,現下看來是怕她擔憂農莊的供給和商賈的勢力才特意隐瞞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