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聽晚緩緩擡頭,待看見了太後的肩頭之後,視線便沒再往上。
“是個嬌美的,陸仆射年輕時在京也都算得上風流倜傥,你這樣貌倒是有幾分與他相似。”
“回太後的話,臣婦娘親說,臣婦長得像娘多一些,眉眼細看與父親三分相似,可臣婦覺着,誰都不像,隻像自己。”她言語率真,笃定太後不會與她計較。
"隻像自己?"姜太後覺着有趣,朝洪掌宮意味深長一笑,“隻像自己。”
她重複這句話,年輕時,她也同先帝說過同樣的話,可後來,她深入宮廷,一步一步陷入皇城的争鬥裡,已然分不清這副軀殼裡的是自己還是旁人。
她不再像自己。
“但願多年之後,你還能說出同樣的話,哀家瞧你與年輕時的我倒是有幾分相似,天真爛漫。”
“哀家看你不甚滿意,聽聞你是自請嫁入程府的,可是哀家親定之人并非是你陸聽晚,而是你嫡姐陸聽蕪。”
陸聽晚不能将姐姐以死相逼,都不願嫁給程羨之一事在太後面前道出。
隻能編了個算得過去的理由,“回太後,臣婦是有向父親提過此意,姐阿姐常伴雙親左右,一朝嫁人,臣婦怕父母不舍。”
“臣婦年少還尚貪玩,阿姐若是出嫁,恐無法像阿姐一般事無巨細侍奉長輩,也憐母親不舍骨肉分離,又聞程大人乃京都翹楚,是風度翩翩的少年郎,世人愛美乃人之常情,臣婦見過程大人一回,自已芳心暗許,也是出于私心的。”
芳心暗許?她倒是坦蕩,胡謅時也不臉紅心跳。
不過她若有心程羨之,于姜太後而言卻非一件好事。
“你父親既已許你嫁去,想必有些事情也同你說過,無需哀家再來多言了?”
來了!姜太後的意圖,便在此處。
“太後娘娘與父親苦心孤詣,臣婦心底明白,聽憑差遣,幸不辱命。”陸聽晚早已做了準備。
“你入府已有月餘,與夫君可還和睦?”
“和睦。”她答得那樣幹脆,絲毫沒有心虛之态,姜太後信了。
“程羨之可去過你屋裡了?”
“去了,不過,不常。”陸聽晚編瞎話不帶臉紅,“近些日子都沒來,也不曾去大夫人院中,宿在書房了,夫君他忙于公務,也不讓我們前去打攪。”
“娘娘?”一次次試探中,她越發不再拘謹,“大人可是在宮裡攬了重要的差事,不然不會連大夫人院裡都不去。”
姜太後直言,“戶部今年的稅收賬目存疑,哀家委任他去查辦房屋稅,程羨之跻身公務之中,此次定然要牽扯出不少官員,哀家要你盯着程羨之,可會難辦?”
目的昭然若揭。
與她猜的不錯,她這個眼線終于動了。
“程羨之若是查獲信息于朝廷是好事,太後娘娘是怕他藏私?”
洪掌宮眼神淩厲,警告她越界了。
姜太後聲音不疾不徐,“哀家做事,從不喜人過問,至于過程,哀家不在乎,隻要結果。”
“倘若你辦不到,自有人能夠去辦。”
陸聽晚連忙跪下,“為太後娘娘分憂,實乃臣婦之幸,臣婦能辦。”
“如此便好,哀家就知你是個好孩子。”姜太後擺手,洪掌宮從内室取出一個匣子。
“這是南海進貢的夜明珠,皇帝孝心,送了兩顆予哀家賞玩,今日見你屬實襯哀家心意,便想将這夜明珠贈予你。”
南海夜明珠,每年進貢也不過兩顆,陸聽晚哪裡敢受此大禮,僵持着不敢拒也不敢收。
洪掌宮舉着倒是為難,太後送的禮可沒有送不出去的。
“怎麼?不喜歡?”
“不,不是,臣婦喜歡,隻是太過貴重,無功不厚祿,臣婦不敢受此大禮。”
“哀家喜歡你,這便是你的功。”姜太後擡手,洪掌宮将金絲楠木盒放于她手上。
陸聽晚不得不接。
姜太後朝她身旁的案桌望去,早已注視了那盆君子蘭許久。
“這株可是和尚君子蘭?”和尚君子蘭,此品種家喻戶曉,卻也名貴,花期能夠長達兩月之久,可培育起來卻不易。
陸聽晚險些忘記了這茬,她起身呈遞過去。
“回太後娘娘,父親曾提娘娘喜愛花草,蘭花乃花中君子,臣婦便鬥膽進獻,望娘娘不嫌棄才好。”
姜太後細賞那葉子,光滑油亮,不愧是上好的名品。
“那哀家收了你的心意,這夜明珠你還要搪塞嗎?”
陸聽晚垂眸,“不敢,臣婦謝娘娘恩賞。”
姜太後今日目的,便是探探陸聽晚是否能為己所用,可以見得,陸聽晚很聰明。
聰明人不會愚忠,隻會利己,她得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