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城外農戶走得近,知春裡每日的花,還有你那名動京都的定制盒皆是出自農莊,商賈要壓他們的價,你江掌櫃暗渡陳倉,将農戶的花運送入城,神不知鬼不覺的擺在了你知春裡的櫃台上,又将這些煥顔霜和定制盒送進京都官員後宅。”
“江掌櫃知道商賈遲早有一日找上門,這一舉措,不隻能夠利用官眷替你打通銷路,還能給你尋來庇護,官眷們看重你江雁離的東西,那就是看重你這個人。”
“如此,那些商賈知道你擋了他們的财路,即便心生憤恨,也不敢公然與知春裡叫嚣。”
陸聽晚心底最隐秘的籌算,被眼前的人公然揭示,她沒有懼怕,反倒是對這人生了幾分興緻。
她緩緩擡頭,将目光挪向那張輪廓。
“這是韓大人的猜測,并不能說明什麼。”
“我說對了。”程羨之審視,叫她無所遁逃。
陸聽晚避無可避,這一刻,她不想露怯,應着他的視線。
“是以,大人尋我來,到底想問什麼?”
“江掌櫃心思細緻,獨身便能在群狼環伺的市場下,将知春裡做成楓林巷首屈一指的胭脂鋪,定然不隻這點手段。”
“你能做絕一點,江掌櫃。”那狼此刻正盯着她,仿若她不應下,就會被吞噬。
“大人想我如何做絕?”
“人在走投無路,四面楚歌時,會選擇什麼?”
“大人無需與我賣弄高深。”
他邪魅一笑,“困獸則噬啊。”
陸聽晚了然,正色說:“大人這是要以知春裡為餌,釣出幕後之人。”
“江掌櫃是聰明人,上一次我承了你的條件,那麼這一次是不是該換一換?”
“韓大人,您是禁軍統領,此刻我隻身一人,坐的是刑部的椅子,喝的是刑部的茶,大人根本不是與我談條件。”陸聽晚說,“我隻怕沒得選。”
“要不說江掌櫃是聰明人呢。”程羨之擡手撐頭,直視她,窗外微風襲來,身上的熏香在氣流湧動的屋内浸入程羨之鼻息。
“既然江掌櫃這麼識趣,那麼就恭候您的好消息。”程羨之泛起一抹不為人知的笑意。
“可若這魚上鈎了,來收網的人未到,我這餌豈不是被吃幹抹淨了,大人能保全我的性命嗎?”
“你适才不是說沒得選?”程羨之起身沒再留,陸聽晚喝完最後一口茶,準備離去。
刑部屬下來報,“大人,昨夜抓回來的人,死活不肯松口。”
程羨之一副淡然,“既不願開口,就沒留的必要,還需我來教?”
陸聽晚剛踏出門口,腿是軟的,适才他的意思?是要殺人?那自己若也無用了,這人會不會把自己也殺人滅口?
洛雲初在外恭候,這時她才驚厥自己背後濕了一攤。
“如何?韓大人與你說了什麼?”
陸聽晚沒與他說,收回思緒問着他:“洛公子,你可見過禁軍總督程羨之?”
洛雲初不知她為何問起這個,“不曾,程羨之聲名在外,可也隻是遊離在朝中重臣中,我等并非朝中官員,自然少見。”
“隻是這人深居簡出的,就連辦案都是手下外出,聞言他隻在夜裡,才去刑部大牢審問,每逢子夜,刑部大牢慘叫聲會響徹地牢,這才有了活閻羅的稱号,你為何突然打聽這個?”
“沒,隻是覺得這韓近章手段如此狠毒,心機深沉,”她若有所思,“程羨之本人該是狠決到何種程度?”
黑夜裡,刑部外是望不盡的暗道,每走一步,就仿若是朝深淵去。身後傳來溫潤的聲音,吹開迷罩,“别怕,這不是還有我呢,你的知春裡不會有事,你也不會。”
陸聽晚怔愣片刻,對上視線,莞爾一笑。
程羨之今日與她說的話,如一顆巨石,她原本不想卷入争鬥的風波裡,才選擇外出經營鋪子。卻好似冥冥之中,總有一股力量要将她往風波裡卷。
自己正一步步踏入,想回頭,發現已無路可退。
回知春裡後,陸聽晚一人關在書房裡,風信送了吃食,她沒碰,又重新細算了知春裡的賬目,去除所有開支,加之半月以來煥顔霜和定制盒賣得不錯。
鋪子盈利比第一個月翻了十倍,洛雲初那份獨自劃出來,沒動。剩下的足夠她支撐她接下來的開銷。
原本這計劃她還不打算實施,今日從刑部回來便思索這事。
待過了子時,知春裡書房燈火還未滅,書案上都是鋪滿的紙張,密密麻麻寫了字,又劃掉,再重新寫。
她眼皮已快撐不開,最後才拿着那張滿意的宣紙,從那雜亂的碎紙下挖出算珠。
月亮悄然越過屋梁,子時過後,書房的燈火熄滅,那抹身影消失在楓林巷,往程府方向去了。
街角處,一雙黑瞳隐匿于黑暗。
農戶按照簽訂的契約,第三月後每日五擔運入城中,有了江陵請來的牙婆,農戶們手藝提升,每日能供給知春裡煥顔霜和胭脂數量也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