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多富商,又對屋内擺設要求極精細。想來她也是耳濡目染,這才了解了些。
想着,他算是認可了這答案,将手中金葉子放到她的掌心,又從錢袋中捏了枚。
“你為何會從揚州跋涉至京城?”
南枝脫口而出:“我是來尋你的——”
還沒說完,就見青年慢慢收回了金葉子,她連忙改口,老實道:“我記不清了,隻記得有刺客将我逼到了山崖邊,然後我就摔了下去,山下是連綿的江水,我這才大難不死,被一個好心的船夫救下。”
陳涿垂睫,眼底晦暗,一個姑娘家孤身從揚州跑到了京城,又被刺客追殺,絕不可能是她随意幾句說的那般簡單。
想來要等到派去揚州的人回來,才能知曉緣由。
他勉強嗯了聲,将手中金葉子放到她掌心:“最後一個問題,”說着,那雙黑沉沉的眸子盯上她的眼睛,道:“你為何就認定我是你的夫君?”
南枝一愣,指尖捏緊金葉子銳利的邊角。
最開始她身邊隻有一寫着“涿”字的木簪,又因船夫的話和幾段破碎的記憶,直接将他和腦海中的未婚夫聯系上了。
她也疑心過,直到見到了陳涿,隻一眼就覺得熟悉,像是在哪見過的一樣。
還有他的這張臉……
她悄悄擡眼看他,雖說看着冷淡了些,但身姿欣長,眸如點漆,美目朱唇,一幅高雅矜然的清冷模樣。
單從相貌看,的确像是她會喜歡的模樣。
南枝輕咳兩聲,小聲道:“我身上隻有你的木簪,也隻記得是過來找你的。”
“醒來後,我就想起了來京城尋未婚夫,除了你還能是誰?”
陳涿額間青筋一跳,原來是将他當成了她記憶中的未婚夫。
他冷笑一聲,将手中金葉子塞到她懷裡,起身快速走了出去。
路過白文,他将剩下圓鼓鼓的錢袋扔給他:“将這些送去染坊。”
南枝蹲在原地,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怒氣,不解地眨了眨眼。
她這是說錯了什麼嗎?
懷裡三片金葉子碰撞着,發出清脆悅耳的響動,咯得她手心格外舒服。
南枝笑得眯起了眼,慢悠悠地拍着襦裙上的灰塵,剛要跟上陳涿的背影。
可餘光卻掃到了白文懷裡圓鼓鼓的錢袋,腳步一頓,她忍不住好奇道:“為什麼他要給染坊這麼多銀錢?”
白文偷瞥了眼陳涿,才壓低聲音道:“大人剛上任時,有夥賊人為了加害陛下,就給要進獻绫羅的染坊裡的染料下了毒,雖說大人及時發現,毀了绫羅,但染坊上下所有經手染料的師傅還是被毒害了,輕則四肢痙攣,口不能言,重則喪命。”
“人雖活下來了一半,但因手腳不便,連最基本的生計都沒法維持,這些年大人一直明裡暗裡照顧染坊,派人送些銀錢過去。”
南枝的嘴角慢慢地垂了下去,想起老師傅那身粗糙又破舊的衣裳,打了好幾個補丁,還有他誠惶誠恐的模樣。
她蹙起眉,盯着手心的三片金葉子,它們正安穩地靠在一塊,被暖陽折射出燦爛的光彩。
她咬牙,先是極艱難地捏起一片,僵滞地塞到白文手心。
“幫我把這片也送去染坊。”說着,她就要離開,可腳又一僵。
她緊緊閉上眼,又快速地捏起一片,推到白文懷裡,生硬道:“還有這片。”
白文抱着錢袋和兩片金葉子,茫然地擡眸,就見到那抹嫩黃身影飛快地走出了房門,像是撐起翅膀翩飛的豔麗蝴蝶般。
——
南枝将最後一片金葉子塞好。
警惕地望了圈,才放心地去尋陳涿。
陳涿剛進屋,就聽到了身後輕重不一的腳步聲。
“你等等我!”南枝喘着氣,終于走到了他身旁:“你怎麼走這麼快?生氣了嗎?”
陳涿冷眸瞥她一眼,徑直坐在桌案旁,随意抽出一奏疏:“今日我都要在府衙處理公務,你可自行回府。”
“自行回府?”南枝擰起眉心:“那麼遠……”
她果斷道:“那我能不能等你下值,和你一起坐馬車回去?”
陳涿擡睫,淡淡掃過她嬌豔的臉龐,道:“随你。”
這屋并不像她方才進的幾間一樣冷冰冰,裝設内斂雅緻,擺着花瓶茶具,桌案小榻一應俱全,較之她在陳府住的廂房還華麗些。
南枝的眼神慢慢定格在那方小榻上,越看越覺得眼皮沉重。
她輕咳了聲,似漫無目的地在屋内走動着,然後靠近那小榻,趁着陳涿沒注意,蓦然坐下,又迅速側身躺下,緊緊閉上了雙眼。
待她呼吸變得均勻,身上不安分地滾進了被褥深處時,陳涿終于從繁瑣的奏疏中擡首,眼底摻着暗光落在她身上。
四處靜谧,窗前微風輕輕拂過墨發。
他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起光滑桌案,眸光閃爍了瞬,又恢複如常,重新看向手中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