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節過後,天晴了兩日,街上的人依舊不少,都在為過年做準備。
在這樣普通的一日,王公公帶着聖旨出現在将軍府。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庶人虞溫琢痛思悔過,朕念及舊情,今封為從八品翰林院典籍,三日後任職,欽此!”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朝聖旨沒多久便傳遍了天下。
某些敏感的人,在這重磅消息中嗅到了一絲什麼,先被廢除身份又冊封官職,這在整個金澤史無前例。
被皇上厭棄還能得此待遇的,隻有這位曾經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然而不少人覺得這是侮辱,是皇上忌憚虞溫琢,卻因為一些原因無法徹底舍棄。
等毫無價值那日,就是這位前攝政王的悲慘之時。
對此還有人持不同想法,他們認為這是皇上對虞溫琢的考驗。
衆說紛纭,誰都無法猜到真正的原因。
更有少數人覺得心寒,皇上的一句話就能抹去一個人付出的一切,假如那個人是他們呢?
許多人都知道虞溫琢根本沒有試圖刺殺順元帝,一切不過是栽贓後的借口罷了。
已經位極人臣,更得皇上信任重用,怎會做出這種愚蠢之事?
金澤是皇權專制,大部分實權都握在順元帝手中,除了曾經的虞溫琢,隻有陸寄野掌握着兵權。
不管衆位朝臣如何作想,也不敢表露出絲毫,他們需要這份官職,就不能對皇上有任何質疑。
除去這些,順元帝是位明君,政策開明,看重百姓。
秉着與他們無關的态度,衆臣各司其職,畢竟他們最看重的是自己的官位。
這種想法在官場上很常見,順元帝繼位後,一至三品的官職都是親信,他們升官無望,那就隻能做好自己的位子。
至于平民百姓,他們隻當這些消息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畢竟這一切對他們來說太過遙遠。
作為當事人,虞溫琢接下聖旨後,在陸寄野探究的目光中回到了春棠院。
這一切連他也未曾料到。
“公子,”清梨咬了咬唇,“不如我們……”
“不要再提了。”虞溫琢知道她想說什麼,“我是不會離開京城的。”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因為一旦離開京城,再想回來就難了。
虞府貪污一案牽扯衆多,先帝之所以震怒,便是因為牽連了太多人。
京官與地方官勾結,是哪位皇帝都無法忍受的,更何況還涉及到了後宮。
天子一怒,血流千裡。
多位官員被連根拔起,一時間人人自危,生怕觸及黴頭。
先帝下定決心親自處理這件事,那誰都無法阻止。
虞溫琢明白肅清官場也為天下百姓。
隻是這其中也有被無辜牽連或冤枉之人,他們被推出去背鍋,成了替死鬼。
然而先帝也知水至清則無魚,無辜之人背着罵名,死後也無法瞑目。
以前虞溫琢沒有怪過先帝,因為他知道父親是明官,清廉正直,在他的治理下境州百姓安居樂業。
父親從幼時就教導他,身為官者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1
就連臨死前也在勸誡他,不要做出有違天理之事,還讓他隐姓埋名,不要陷入同樣的處境中。
虞溫琢做不到,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虞府背負罵名,更不能聽到衆人對其的侮辱。
他要把真相公之于衆,讓慘死的親人瞑目。
所以他甘願處于現狀,死也不懼。
這一天在議論聲中度過,夜晚幽深,萬籁俱寂,唯有春棠院傳來悠悠樂響。
書房中,虞溫琢靠窗撫琴,他烏發有些濕潤,顯然是還未幹透。
琴聲悠揚婉轉,像是在訴說動人的故事。
無人知道虞溫琢少時愛琴,還曾揚言以後要做名動天下的琴師。
世事難料,他的現狀與往日志向南轅北轍。
此時的虞溫琢格外專注,他半垂着眼,濃密纖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看起來竟有些乖巧。
然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似雪中傲梅,矜貴疏遠,更是難以接近。
琴音不斷,在靜谧的夜色中描述着生機盎然的春天。
一縷月光恰好籠罩在虞溫琢身上,顯得尤為出塵,像是月中之仙,驚為天人。
“公子。”
琴音斷了,窗外的風越發凜冽,似乎是在訴說不滿。
“葉冬生帶來了。”
清墨一身黑衣,他手裡抓着的人五花大綁,嘴也被堵的嚴嚴實實。
通州平安縣離京城不算遠,因着一些事耽擱了,所以現在才将人帶來。
“可有人在外面守着?”
虞溫琢放下古琴,他擡起頭,那如寒星般的雙眼淡漠至極,似雪一樣寒涼。
“清梨在。”
虞溫琢放心了,他走到葉冬生面前,俯視着狼狽的中年人。
片刻後說:“把他放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