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聲,硯台砸到了虞溫琢的肩膀,他沒有躲,是怕事情變得更糟。
然而順元帝依舊不解氣,他快步走到虞溫琢面前,将其一腳踹到地上。
“你還拿朕當三歲小孩嗎?!”
這一腳踹得極重,虞溫琢感覺内髒都碎了似的,他額間冒着細汗,臉上閃過一絲痛楚。
順元帝見他這樣卻暢快極了,“疼嗎?”
他輕笑,“這都是你該受的。”
虞溫琢極力壓制疼痛,他站起身來,讓自己看起來與平常相同。
“既然皇上恨我,那就不要封我為翰林院典籍。”
順元帝問:“你是想讓朕收回成命?”
“是。”
“嫌官職小?”順元帝說完自顧自地搖頭,“應該是不想再見到朕吧。”
虞溫琢不語,隻是用那雙泛着霧氣的眼睛看着。
一瞬間,順元帝以為自己見到了思念之人,這雙眼睛與那個人太像了。
“不可能。”順元帝語中滿是嘲諷,“朕就是要你從頭來過,朕就是要看到卑微弱小的你。”
“恐怕要讓皇上失望了。”虞溫琢長身玉立,整個人冷淡到了極點,哪怕處于弱勢,也看不出狼狽之态。
“先帝曾賜予我象征身份的玉戒,見此戒如見先帝,哪怕我是庶民之身,也無人敢欺。”
順元帝愣住了,他忽地大怒,“為何朕賜婚之時你不拿出來?!”
“我隻是對皇上提出的交易感興趣罷了。”
虞溫琢知道玉戒對眼前之人不管用,皇上根本不會顧及先帝的情分。
現在他拿出此物是在告訴順元帝,他絕不會任人宰割。
“好,好得很。”順元帝怒極反笑,“全天下也就你敢與朕如此說話,要不是因為……”
“已死之人,皇上何必在意。”
啪的一聲,虞溫琢被扇了一巴掌。
“你居然說這種話,要不是為了救你,他怎會死?!”順元帝呼吸急促,顯然是真的氣狠了。
“你當真沒有心嗎?!”
虞溫琢突然想起,陸寄野也曾這樣質問過他。
他垂下頭,掩飾目中的悲涼。
他怎會沒有心?他是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會沒有心?
如果虞府不曾遇難,他現在何須如此?
他成了父親最讨厭的人。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呢?”
禦書房内的氣氛驟然一降,空氣變得稀薄,令人窒息。
“讓皇上失望了,他是自願救我的。”
虞溫琢嘴上不肯示弱,如此情景還敢出言挑釁。
果不其然,順元帝眸光陰翳,渾身散發着低氣壓,以及微不可查的殺意。
虞溫琢感受到了,他沒想到順元帝居然真想殺了他,因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
他從前不是現在這般脾性的,先帝讓他做順元帝的太傅,他是真的付出了心血。
然而在那件事過後,一切都變了。
虞溫琢想不明白,一個沒相處多久,連身份都是假的人,是如何在順元帝心上留下烙印的?
他付出的心血,竟抵不過那人短暫的陪伴。
如果順元帝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人根本不存在,會如何想?
可惜現在還不能挑破,這将是他的底牌。
虞溫琢有些遺憾,不過他知道不會等太久。
“要不是他讓朕不要動你,你以為你能在朕面前耀武揚威?”順元帝惡狠狠的吐出兩個字:“賤人。”
虞溫琢怔住了,這兩個字像是一把鋒利的劍一樣,刺穿了他的心。
他的驕傲被碾碎,自尊被人踐踏,而他無法反駁。
虞溫琢垂下眼睑遮住其中情緒,聲音毫無波瀾,“皇上放心,日後草民會做好分内之事,草民與您之間的關系也隻會是君臣。”
“往日種種,今日便在此了斷吧。”
虞溫琢說完跪下磕頭,“方才是草民僭越,草民甘願受罰。”
他跪在地上,長發随着動作滑落兩側,白衣似仙的他如此輕賤自己,讓人心痛。
順元帝瞳孔微震,他緊緊攥住自己的衣袖,用力到青筋凸起。
沉默良久,他才道:“滾吧。”
虞溫琢起身告退,一舉一動都挑不出任何錯來。
曾經順元帝允許他自稱“我”,更賜予他見皇顔不跪的特權,如今竟也食言了。
順元帝閉上雙眼,不肯露出任何情緒。
他是皇帝,他注定是天下之主,食言又如何,他可以給予恩賜,亦可收回。
将心底的異樣壓下,順元帝不再去想虞溫琢脆弱易碎的模樣,他說服自己,一切都是自作死是罷了,何須憐惜?
窗外風聲呼嘯,樹枝不堪摧殘的發出悲鳴,無人在意,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