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摸了一下江竹野留給他的外衫，蕭岚右掌向上一展，在那一瞬間他鴉羽般的睫毛煽動了數下，終于還是使了力氣。

隻聽得轟隆一聲，那洞穴微開的裂縫被一股巨力生生劈開，這個狹小的空間向兩邊坍縮而去，蕭岚立于許久沒見的燦爛陽光下，眯着眼睛把袖子湊到嘴前咳嗽了幾聲。

這布料和陽光有着相同的味道。

而後蕭岚額間紋路泛起了藍光，順着臉頰的脈絡依次亮起，震蕩着周圍濃厚的靈氣。

一息不到的時間，他整個人消失了，直接瞬移到了某個雲霧缭繞的溫泉邊。

蕭岚淡淡的看了一眼這個在水邊施展法術的中年男子，然後優雅的擡起一條腿——

“噗通！”那男子猝不及防被人當背一題，像個大西瓜咕噜掉進了泉水。

與此同時，秘境之上的滾滾的烏雲都好像停滞了。

他們大概想不到，在這樣危機的時刻，被自己當成精神寄托的那所謂帶人支援的宋明昭長老，正躲在這世外桃源一般的角落裡操縱着一切，而後被人壓在這水潭裡毫無還手之力。

宋明昭嗆了一鼻子水，奈何渾身的靈氣都被壓制的沒法調動，隻能狼狽的擡起眼試圖爬上岸。

他剛從氤氲的水汽裡探出頭要看清楚這是誰，就又被一隻蒼白的手按回了泉水中。

“唔——”

這一幕當真是滑稽極了，但蕭岚沒有笑，相反有些微的疑惑和愠色。

他修長的食指在宋明昭已經有些斑白的頭顱上哒哒哒地敲動着，嫌髒似的在浸潤在一邊清澈的水底，等到宋明昭緩過氣來剛要說什麼，又狠狠上去一掌把他按下去。

尋常的溫泉不會這麼深，也許是宋明昭财大氣粗想要建造一個遊泳溫泉，總之，這廂極大的方便了蕭岚像按小鴨子一樣把他嗆個半死。

但宋明昭看到那雙無機質的眼睛時一腔怒火也隻能偃旗息鼓，轉為貼在皮肉上的冷汗，他扯出一抹笑容，問道：“鏡兒，你怎麼自己出來了，我不是告訴過你......”

“你騙我。”蕭岚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的吐出這段話，他看着宋明昭，平靜的，一字一頓地陳述着：“你在利用我，欺騙我。”

“你.......”那隻蒼白的手緩緩篡緊，露出手背上的道道青筋，而水中的宋明昭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整張臉漲的通紅，他咬着牙吼道：“我們簽訂了契約，你不能殺我。”

契約？蕭岚停頓了一下，這才想起來這茬事，他疑惑地看着面前這個高顴骨鷹鈎鼻一臉刻薄相的男子，第一次開始審視這個所謂和他做交易的對象，實在不明白自己失去記憶前怎麼會和這種人也簽訂契約。

難怪和江竹野的契約效力不夠。

蕭岚想着，冷冷道：“那就更好了，我和江竹野也簽訂了契約，想動她，你也别想活。”

宋明昭凹陷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精光，他無奈的笑了起來：“好好好，既然這樣，我就不用她了。”

這具脆弱的身體離開了那靜潭衰敗的更快了，全靠蕭岚強悍的魂魄給支撐着，這下已經快到了極限。

蕭岚洗了洗手，讓水珠順着玉一樣的指尖自然滑落，道：“你知道就好。”

他轉身準備離去，身後的宋明昭卻驟然發難，嘴裡念念有詞地引動了契約，試圖在蕭岚最虛弱的時候憑借他倆更久遠的聯系把江竹野的那部分給驅逐出去，然後自己延伸出去的靈氣在碰到蕭岚的身體的一瞬間猛地回彈，把他打飛出去像個水漂一樣震到了山石上。

蕭岚轉過頭對這個毫無信譽的家夥露出一個奇異的微笑，喃喃道：“看來我和她的契約要強得多。”

宋明昭這下終于擁有了完整的視角，他咳出一口血，神色變得難以置信：“你瘋了？為什麼要又把自己的魂魄撕開？”

“因為很有趣吧，宋師兄。”

蕭岚終于是完全笑了起來，眉眼舒展出一片絢麗的花海，他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翹起嘴角又重複了一次：“因為有趣啊，師兄，騙我不是也很有趣嗎？我一直盯着你呢。”

但這樣豔麗的色彩隻存在了一瞬間就消失了，沉默的冰山又隻露出了一角，蕭岚轉身離去，留下宋明昭仰面躺在凸起的山石上。

他側過頭去看着沒有再回頭的蕭岚，嘴角越翹越高，最後控制不住音量的哈哈大笑起來，宋明昭笑得整個人蜷起身子，笑得眼淚布滿整張臉頰，笑得他又從山石上滾落到水裡，狼狽的趴在岸邊，嘴角的血色一瞬間暈染消失。

他彎下腰去，像要把人的五髒六腑連同洶湧的感情一起嘔出來，最後隻剩下一點嘲諷和悲涼。

他喃喃道：“江竹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