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時光好像流逝的很快,江竹野覺得沒有過去多久,自己卻已經在薛竹的身體裡看了數月的戰場和人心險惡。
她大概明白了現在的局勢,此時的兇獸族和人族還處于分庭抗禮之勢,而她的父母屬于中立結盟派,堅信所謂的兇獸族和人類同根同源,本就是一族。
所以薛竹悍然抗命,頂着家族的壓力同人族攜手,一同抵抗越發猖獗的黑淵獸,試圖向各方證明他們在統一戰線。
太難了。
她的肚子一轉眼已經隆起老高,卻仍然每日縱馬飛馳,仗着自己幾分虎族的血脈“為所欲為”,幾乎讓中原境旁的黑淵獸滅了族——如果不是地脈還在源源不斷地産生着這些魔物的話。
薛竹和江懸已經六個月沒有見面了,隻在寥寥的書信中得知,江懸同青雲宗那邊取得了聯系,正在商讨聯盟一事,就等着宗主最後的表态。
江竹野始終沒有找到這秘境的破綻,心中不免焦躁:這秘境究竟想讓她做什麼?
這裡沒有她認識的人,也沒有需要挑戰的魔物,好像她隻需要呆在這副身體裡,經曆一番前輩的過往。
在丹森,她看出幻境是圍繞阮陸行生成的,所以選擇刺殺了師父,從而逃脫,那這個秘境呢?難道她的母親就沉睡在某個地方,等着自己解救?
自從在青雲宗被監視後,江竹野就失去了同母親的聯絡,她甚至不知道母親身在何處,是死是活。
在煎熬了一段時間後,江竹野突然想到,或許是這個幻境的規則之力更為強大,讓她無法脫離曆史去尋找陣眼,隻能抓住本來走向的契機。
換而言之,等。
一個月之後,在一陣劇痛席卷來臨的時候,江竹野隐約察覺到,劇情的變動來了。
薛竹躺在随軍的矮床上,咬緊了牙關,身下是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了出去,身邊的小姑娘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哭道:“将軍,堅持住,江先生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薛竹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她手臂的青筋暴起,硬生生把床邊捏出了一個凹坑,一字一句道:“讓我的副将安排守城人馬,不用圍在我這裡,那邊恐怕要反撲,還有,來看我的内部族人,一個都不準放進來!”
“是!”小姑娘急匆匆地對外傳令,一個沒注意,薛竹的眼神已經有些渙散了。
她茫然地盯着天花闆,一會兒想:“是個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像我還是像他?”,一會兒又想:“如果今天撐不過去,已經成型的聯盟該怎麼辦呢,阿懸該怎麼辦呢?”
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了下去,好像過去幾個月的血肉橫飛,你追我趕,夜以繼日,都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天地間隻剩薛竹一個人躺在床上,氣息逐漸微弱了下去。
江竹野沒受過什麼傷,隻覺得自己要疼暈過去,心又高高提着,不知道那人什麼時候會來。
“将軍!将軍撐住啊,用力,用力!不能睡!”
薛竹的眼睛緩緩合上了。
那小姑娘幾乎要絕望了,她跪在大帳門口,一邊呵斥着軍醫趕快搶救,一邊飛速同各路人馬進行着交接,在間隙裡雙手合十的望向天空,喃喃道:“要是你不在了,我們以後該怎麼辦呐......”
薛竹的眼睛驟然睜大,露出了一雙黃棕色的瞳孔,她重新發力,篡緊了身下的床單,發出了一陣巨大的虎嘯。
“出來了,出來了!”軍醫驚喜地大喊了起來,她猛地一拍那嬰兒,聽到了一陣嘹亮的哭聲。
“将軍,是位千金!”
江竹野的靈魂好像變輕了,有一股力道在把她向外拽,她想掙紮着去看一眼那個嬰兒。
“呼——”
帳外的風聲傳了進來,有人風塵仆仆地沖了進來,跪在了薛竹身邊,他抓住了薛竹的手,喘着粗氣道:“聯盟成功了,他們簽訂契約了,成功了!”
“我來晚了,對不起,我來晚了。”江懸彎下腰去撥開薛竹臉上的碎發,他面容憔悴,眼眶通紅,然後靠近了薛竹的臉頰。
“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了,這七個月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你,小竹。”江懸把臉埋進了她的衣領,潤濕了一大塊布料:“我知道什麼是愛了,我愛你。”
薛竹滿臉都寫着浪漫過敏,她把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氣若遊絲地罵道:“滾!去照顧你女兒!”
江懸這才轉身去,他從軍醫的懷裡抱過了那小嬰兒,開始細細地打量。
已經變成魂魄的江竹野看到蕭岚的魂體也漸漸的冒了出來,她喊道:“蕭岚,抓緊機會,我們快離開這個秘境!”
蕭岚的眼眶也還紅着,他看了江竹野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伸出了指尖,放出了一條冰藍色的細線。
江竹野抓住了線的那一頭,終于看清了意識層面的整個場景,這些栩栩如生的畫面都是沒有意識的,隻有那抱着小嬰兒又哭又笑的江懸有着模糊的魂體,她猛然向前飛去。
冰藍的長線拉緊,在空中形成一道銳利的琴弦,從江懸脖頸滑了過去。
整個幻境也随之破裂,如同上好的畫卷被剪刀劃成了兩半,光影交錯,顔色浮動,江竹野的眼前天旋地轉,她最後隻來得及抓緊蕭岚的手,身體失重,就這麼直直地墜落了下去。
最後的那一刻,蕭岚撲到了她的身邊,用相似的語調喃喃道:“我明白了——”
塔尖的結界碎裂了,江竹野發現自己仍然站在飛劍之上,正在向下俯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