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固想了想,将銀子收了。
其時各地資助學子上京考學的風氣很盛,都像押寶似的,期待着自己資助的學子高中,将來好得些人情上的回報。
李子固問:“敢問小公子如何稱呼,家住何處,将來上了京都,該去何處尋你?”
缙雲潇灑地一擺手:“不必尋我,若你高中,我自去尋你。”
李子固躬身告了辭。
書生走後,謝歲安取笑缙雲道:“行啊,學會培植忍才了,看來本公子這廟太小,就要裝不下你了。”
“公子說什麼呢,我是看那書生憨傻憨傻的,草鞋都磨破了,衣服上全都是補丁,助人為樂能造七級浮屠嘛,将來若是他有這個造化,公子也好有個助力啊。”他咧嘴笑得單純,“我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哪兒敢有半點私心!”
謝歲安哼笑了一聲,沒再同他扯。
***
馬車從衢州府出發,回栎縣。
秦桑也十分憂愁,此行回去就要告别朝夕相處七年的親人,告别仁心堂,告别師父和唐子安,她也有許多不舍。
做人就這點不好,七情六欲太強烈。
楊文昊在他們從礦山下來那日晚間就醒了,狼吞虎咽之時,秦桑給他講了個大概,對他大誇特誇,大意是說他此番傳遞消息有功,不僅保住了自己的性命,還保住了他爹爹的性命,那為非作歹的吳芳,以及手下作惡多端的茶樓都被連鍋端幹淨了。
纨绔公子懵懂地看着秦桑身邊忽然多出一群高手侍衛,不明覺厲。一路惶恐地騎着馬,跟着回了栎縣,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家了。
從衢州府到栎縣并不遠,天近黃昏時,浩蕩的車隊就停到了秦宅的門口,引來左鄰右舍好一陣圍觀。
秦桑帶着沈确進了家門,說明這些人的來意後,秦祖母歎道:“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秦老太太年逾五十,保養得卻得體,她比整條街上所有年齡相近的老婦都顯得年輕,脊背永遠挺直,談吐永遠得體,那是大戶人家規訓出的習慣,經年也改變不了。
沈确給她行禮:“老夫人萬福。”
秦祖母看看他,淡淡點頭,又問:“丞相大人身體康健?”
沈确恭敬道:“大人身體健康,讓我代問老夫人安。”
秦祖母:“相爺折煞老身了。”
沈确便讓人将從京都帶來的禮物奉上,而後恭敬退了出去,讓她們辭别。
秦父秦母在邊上站了會兒,也被打發走了。
秦桑自小在祖母身邊養大,此刻頗有些動情,趴在老太太腿上哽咽道:“祖母,我舍不得你。”
祖母微微一笑,眼睛也有些泛紅:“傻孩子。”
“祖母,”秦桑盯着地上成群結對的螞蟻,忽然道:“肅王沒有死,他就在栎縣對不對?”
雨點忽然嘀嗒一聲砸在石闆上,輕輕的,深入石縫中,留下一個深深的印子。
秦老太太褶皺溫柔的手頓住。
秦桑沒言語,繼續盯着螞蟻搬家,道:“祖母,您是肅王和太子的奶娘,雖然很早就同祖父到這裡安家,可衢州距離這裡如此近,傳聞肅王當初被火燒死,其實沒有,他是南下逃亡,被您藏起來是不是??”
老太太沒否認,隻問:“你遇到誰了?”
秦桑:“我在衢州府遇到了肅王的侍衛,姓陳,已經瘋了。我這次回來,順便将人帶了回來,”她撐着直起身,“祖母,會不會給您惹麻煩?”
秦老太太沉思片刻,複述道:“姓陳的侍衛……你将人帶到哪裡了?”
秦桑抿抿唇:“本想帶去給唐老大夫看看,可我怕連累他們……人如今在我名下一個莊子上,他傻了,在莊子上沒人會在意,我準備請他們去看診,祖母,您要去看看嗎?”
祖母拍拍她發頂:“你将地址告訴我,就不必再管了,人我會照顧的,放心。”
秦桑也就不再說此事,隻将她在衢州這幾日的見聞挑有趣的講了。晚間,又由英兒陪着去了唐宅看望唐老太爺和唐子安,同他們道歉和辭行。
經過幾日的修養,唐子安臉上的淤青已經淡了許多,但出門坐診仍需帶帏帽遮掩。
被氣病的唐老太爺倒是精神恢複不少,已經能起身了,見了秦桑,更是開懷,立刻叫人備飲食。
此次因為茶園一事無端牽連老人家,秦桑十分愧疚。而且栎縣是個小縣城,誰家有點風吹草動,很快就能傳開,關于秦桑即将回京認親一事,從她被護衛們簇擁回城那一日就傳遍整個栎縣。
唐老太爺和唐子安不會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