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那人腳踩着泥巴,衣服上全是白色油漆,他看見了光鮮亮麗氣質矜貴的徐映灼不但不慫反而更憤怒:
“兩個月沒發工資了,還錢!還錢!”
“我是農民,我們家就等我這口飯。”
“我老婆三胎都生了,工資兩個月沒打,這不是要把人逼死嗎?”
大約十幾個人,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着憤怒,像是要把人吞了。徐映灼還從沒見過這場面,一時愣住。
監工焦頭爛額,隻能求救旁邊的黎願:“黎總,他們這樣已經鬧了好幾天了,最近大家積極性都不高,進度都被影響了!”
有人耳尖聽到了監工對黎願的稱呼,馬上把怒火集中在這個年輕女人身上:
“你就是包工頭?呸,小丫頭片子沒錢還出來做工程!”
“我不管,馬上把工資發給我!不然我死在你們工地上!”
黎願誠懇道:“大家先冷靜一下,華盛上個周才接手這片地,工資已經下放了目前在走程序,大概三天左右,請給我們一點時間。”
黎願是真沒騙人,但工人們已經不相信任何老闆了,因為上一家包工也是這麼騙他們的,她的話不但沒有平息怒火,反而激起了群憤。
“騙子!騙子!我們今天就要見到錢!”
監工馬上組織保安控制局面,推搡之間,一個急紅眼的工人将手中的鐵管子朝黎願直直扔過去。
鐵管又重又沉,黎願暗叫不好,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她閉着眼睛,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反而聽見了一聲悶哼
——徐映灼擋在她的前面。
鐵管是實心的,狠狠砸在徐映灼的背上,仿佛把他的五髒六腑都要擊碎,他臉上血色盡褪,疼得直抽氣。
女人一貫清冷的臉終于浮現慌亂,徐映灼蒼白的臉突然笑了,氣若遊絲道:
“先說好,我隻是擔心你毀容,帶出去丢人。”
*
“疼就哭出來。”
黎願第一次給人上藥,手腳不知道輕重,但徐映灼不知怎的就是舍不得讓她停下,忍的呲牙咧嘴。
“我有這麼沒出息嗎?嗷嗷嗷輕點!”
倆人在藍白色的房闆裡上藥,徐映灼脫了上衣,健碩的後背全是青紫,十分瘆人。
徐映灼心情很差:“為什麼不發工資?我們家不是很有錢嗎?”
黎願故意加重了手中的力度,在他的慘叫中幽幽開口:“這片項目原本是前面一個建築公司承包,但他們沒那麼多資金,把工資挪到其他項目上,最後收益沒達到,跑路了。”
徐映灼聽着。
“華盛才接手這個爛攤子,發現這個項目比想象中的複雜,就像人力,他們将勞務部分轉包給勞務公司,勞務公司再層層分包到包工頭手中,所以工人的工資這樣一層一層發下來,形成了一定的周期。”
徐映灼聽不懂,關注點居然在于:“一家建築公司居然沒有那麼多資金?建築不是很賺錢嗎?”
華盛是京都建築業的龍頭,小時候總聽别人說他家多麼多麼賺錢,所以徐映灼下意識覺得華盛很強大,屹立不倒。
黎願看着這個不谙世事的男人:“那是以前,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房地産建築業都在坐吃山空,連華盛都接不了什麼項目,更别說其他小公司。”
徐映灼終于聽懂了:“所以,你今天帶我來,是想讓我知道公司不容易,想讓我節約一點嗎?”
黎願:“你也可以那麼理解。”
沉默。
房闆外工人在擡鋼筋,鋼鐵碰撞的悶響伴随着工人們吆喝的聲音。突然,門的縫隙“咕噜噜”滾進一隻鉛筆。
屋外寫試卷的小女孩趴在地上伸手擠進縫隙撿鉛筆,卻看見一雙好看的手比她更快。
門開了,女孩撅着屁股傻傻擡頭,一個比電視上還要漂亮的女人拿着她的鉛筆走出來。
她小聲地說:“謝謝姐姐。”
黎願揉了揉她的腦袋,小女孩害羞極了,一蹦一跳地跑向那邊做活的父母,眼睛全是星星點點:
“爸爸,是不是我長大後也長那樣?穿着漂亮的衣服,還可以卷頭發塗口紅!”
父親擦了擦汗珠:“是的,隻要你好好學習。”
人生就像女孩手裡的試卷,需要認真作答才能獲得高分。可是有些人的人生,亂寫也是滿分。
倆人喝着熱奶茶,這是黎願剛剛點的外賣,他們坐在荒蕪的路邊吹着風,一時歲月靜好。
“你說得對,我大概就是很沒用吧。”徐映灼有些沮喪,華盛這幾年那麼艱難,但他什麼都不知道。
黎願沒出聲。
她其實很羨慕徐映灼,黎願身上承載着太多家人的期望,壓得她喘不過氣。但是徐家就從沒約束過徐映灼,沒把家裡的糟心事告訴過他,即使他頑劣不堪,還是給他安頓好了未來,幫他找了個好歸宿。
手指輕戳男人的後背,聲音随着風飄過來:“還疼嗎?”
徐映灼順勢賣慘:“可疼了,估計傷到内髒,我打算好好養兩天……”
黎願又問:“好喝嗎?”
徐映灼搖了搖奶茶:“好喝,就是有點甜,下次三分糖就可以了。”
“嗯,偶爾喝喝就好。”黎願突然想到什麼,漫不經心說:“對了,你那杯十三。”
徐映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