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似是幻覺。

“恭喜無極峰弟子，江瑤，一炷香找到八株藥材，打破了丹院百年來的記錄！”

烏尚最先反應，呼叫出聲。

此言一出，全場寂靜。

誰也沒想到，一個新來的水靈根弟子，竟找出這麼多藥材。尤其是背地裡下賭注的弟子，腸子都悔青了。

面色最難看的，還是洪離。

他辛苦栽培石羨之一年，竟比不上無師無才的新收弟子，說出去反倒成了個笑話。

石羨之拱手，輕咳聲，“弟子身子有些不适，先行告退。”

随後灰溜溜地走了。

符院弟子唏噓地看着一切，有的拍手稱快，有的猜測江瑤身份不簡單，多的隻是湊個熱鬧。

池厭僵直地弓腰坐着，指腹殘留點濕意，細細摩挲，是江青瑤的淚。

一刹那，周遭喧鬧隔絕在外。

鬼使神差般，他緩緩擡手，試探地伸出腥紅的舌，長睫輕顫，掩蓋眼底神色，輕輕舔舐晶瑩的淚珠。

鹹甜味在舌尖發燙，翻滾，湧起股無名火。

要奪取歸元丹，也需江青瑤先得此丹，方才他動用瞳術，助她赢得比試。可瞳術同知同感，她身上的火毒燒得他快失去知覺。

池厭、池厭、是你……是你對不對。

一道道熟悉沙啞的女聲鑽來，清甜地在他肺中揉捏，搗碎重組，揪得他快喘不過氣。

她認出他來了，隻一眼。

池厭一陣心悸，黑鱗尾巴悄咪咪從衣褲下，輕輕擺了擺。慢慢地，他耳根染上紅暈，呼吸急促滞在鼻尖。

鹹澀在喉中化開，宛如無數銀針。

他艱難地盡數吞下。

身旁的符院弟子激動起來，“師弟你快看，竟是她奪魁，朝這邊看過來了。”

他轉頭，坐在此處的人不見蹤迹。

“瑤瑤、瑤瑤？”

一道嬌俏的女聲由遠及近。

江青瑤回過神，擡手擋住刺目的陽光。雲蘿在跟前晃着手，她移開目光，仰頭看向坐在上面的符院弟子，黑壓壓一片。

個個都是生面孔，有的還帶着不明所以的笑意，看得叫人心慌。

難道是她的錯覺？

“哎，你眼睛怎麼紅了。”

“沒事，許是眼紗帶太久。”

江青瑤收回目光，笑了笑，“雲蘿師姐，我聽聞丹霞山下新開了家酒樓，裡面的脆皮烤全雞那是一絕，不如同去嘗嘗。”

“好啊。”

黃昏下，陽光透過雲層縫隙灑下，石闆路鍍上一層金光。

樹影拉長，斜斜鋪在地上，清風吹過，枝葉輕輕搖曳。幾隻歸巢鳥雀掠過天際，留下一道金線。

兩人點完菜坐下，不過片刻，幾盤熱騰騰的飯菜呈上來，都是先下時行的式樣。

小二上前一步，面露喜色，“恭喜兩位姑娘，是今日的第三百位客人，送脆皮烤全雞一隻。”

話音剛落，端上烤全雞。

整隻雞外皮酥脆，仿佛輕輕一咬，嫩滑多汁的雞肉盈滿口腔。

這雞全身竟被靈氣滋養，價格抵得上她們這整桌菜了。兩人對視一眼，雲蘿探了探，搖頭。

無毒。

江青瑤雖有疑慮，但聞到香味，還是拿起筷子。

見兩人開始大塊朵碩地吃起來，小二默默退下，走過拐角。

朱紅色簾子後，一道高大的黑影晃動，風吹動帷幕，倒映出毒蛇般的修長身軀，紅光折射到玄色袍邊，宛如血花。

他認得，那是丹霞宗符院弟子所穿，花三倍價格買那雞，定是個貴公子。

小二汗顔，點頭哈腰。

“願公子早日抱得美人歸。”

黑影不語，朝他抛來一兩銀子。

“嗯。”

第二輪比武于明日開始，丹霞宗弟子不擅修行，但心裡總歸有點底。江青瑤向雲蘿打探情況。

雲蘿思付片刻，胳膊肘撐住桌面，“瑤瑤啊，師父不在無極峰，你靈力稀薄又無技可依。”

“不如我教你煉制毒丹吧，保準殺他們個片甲不留，在武比上大放異彩！”

“咳咳咳。”江青瑤扇了扇鼻子，“不行啊，我最怕又長又軟，還會爬的東西了，想想就犯惡心。”

腦海冷不丁崩出些什麼，渾身上下都難受。

雲蘿察覺到一絲冰冷的氣息，露出狡黠的笑。吃個飯都跟這麼緊，那男人果然對江瑤另有所圖。

“也是，尋常女子都讨厭吧，那東西還黏黏糊糊的，我剛開始學毒術，在小黑屋裡待夠了七七四十九天。”

“硬生生憋氣煉毒。”

“哈哈哈師姐可真勇，要是我，打得過就殺，打不過就跑了。”江青瑤吃得不亦樂乎，喝了點小酒，暈暈乎乎同她打趣。

這聲清晰地傳入陰暗角落裡。

一潑冷水劈頭蓋臉灑下，池厭雙腳像是黏在原地。臉色發白，手握成拳，“咔咔”幾聲脆響。

躲在暗處，黏黏糊糊，又軟又長……是蛇。

原來江青瑤害怕的東西，是蛇。

她怕他，亦厭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