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厭後退半步,掌心的疤痕竄上一陣冷意。
他耗費不少妖力療傷,可那塊勾玉靠近不得半分,燒出的傷也非尋常丹藥可醫治。
回想之前種種,江青瑤想拿他煉制蛇酒,劍砍蛇身,見到他人影時倉皇逃離。
還有……扇他的那一巴掌。
他心跳如鼓,腦海不斷回放刺耳的話,每句仿若剜在心口,窟窿流出鮮血,沾滿全身。
若江青瑤知曉他妖的身份,她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他胸膛發悶,不知跑出去多遠,闖入一片小林子,靠在粗壯的槐樹旁,喘了口氣。
低頭看去,黑鱗倒豎,爬滿整個手臂。
妖化愈發明顯了,起初隻是手背冒出零星幾點,再之後長出黑甲,瞳孔縮成針狀,變為金色。
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徹底變成妖物。
來修仙界前,隐約有這迹象,但他沒敢告訴江青瑤,一是怕吓到她,二是他的一點私心,他不想放她離開。
更不想她棄他而去。
可那又怎樣,妖物就是妖物,僞裝得再好,也改不了骨子裡的龌龊卑劣……還有欲/念。
妖格覺醒後,一股熾熱未知的情愫在暗中迸發,得知江青瑤主修無情道,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惶恐。
而是沒由來的興奮,她手持通透長劍,冷眼剜他時,他不可自拔地興奮了,宛如迷藥狠狠攥住心髒,喘不過氣。
哈……無情道怎能嫁娶,她為他破戒。
是不是說明,她也早已……
不、不能再想了。
他眼神一狠,指尖嵌入皮膚,鮮血滴落,壓彎樹葉。
黯淡的鱗片如死去樹皮,簌簌掉落,醜陋的傷疤暴露在空氣中,筋脈輕微跳動。
池厭有些厭煩。
他拔開殘缺的蛇鱗,每撕下一片,空氣中的血味便會濃重一分。似感覺不到疼痛,他不停地重複手上的動作。
那時,江青瑤最喜歡的,是他這副容貌。
她說他的眼星辰般耀眼,一眼就沉溺其中,他的手指修長好看,拿起筆時堪比仙骨。還有他的聲音,念她的名字似敲擊玉石,悅耳動聽。
她喜歡晶瑩剔透的東西,而他恰好擅玉雕,隻是……
他低頭,光滑的皮膚鱗片橫生,撕扯後,更加恐怖可憎。
以往煙消雲散,他隻剩一具被怪物吞噬的軀殼,殘破又肮髒。
他做不了玉雕,也回不去了。
鼻尖發酸,不覺中,一顆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滑落,滴在鱗片上,啪嗒啪嗒響。
他紅着眼,顫抖地撿起染血的鱗片,試着擦去血迹。
可鱗片灰暗粗糙,越擦越髒。
最終化成灰燼。
心髒漸漸勒緊,一陣恐懼湧上胸口。他深吸口氣,快步跑出林子。
片刻後,不遠處傳來輕踩枯枝的聲響。
一道瘦弱的人影縮在樹根後,是個丹霞宗弟子。
他方才無意路過,聽到樹幹後一陣動靜。
偷偷看去,那人手臂上全是血手,握着蛇鱗,長得鬼刹一般,差點沒把魂吓出來。
緩過神後,他才記起這人是誰。
此人名喚池厭,在符院裡鬧得沸沸揚揚,收在大長老門下。
許多人上趕着結識,沒想到還有另外一腹面孔。
如果沒猜錯,那股濃烈霸道的氣味,是妖物身上才有的。若将此事禀告長老,可是立了件大功。
“對了,隻要告訴大師兄,他、他一定會幫我贖罪。”
他慌忙起身,往樹林外跑去,濺起泥濘。
*
雲蘿啊了一聲,放下杯盞,“瑤瑤,你說的東西,不是蛇啊。”
說這話時,她眼神不自覺往窗戶邊瞟,一片空白。啧啧,這就走了,真是無趣。
她還當他有多大能耐呢。
江青瑤看去,窗外樹枝搖曳。
她搖了搖頭,淡淡道:“是蟲子。”
“練習毒術少不了練蠱,蟻蟲甚多,還要日日夜夜窩在陰暗的屋子裡,我消受不了。”
腦海忽然閃過那黑蛇的身影,她轉頭問,“說起這個,師姐可知之前那黑蛇是何來曆?”
雲蘿愣住,打着馬虎,“哎呀,它不過一條普通的小黑蛇,除了毒性強一點,也沒什麼特殊。”
那男人知曉她真實身份,若此時抖出去,難保不會被反咬一口。
想起那雙陰鸷的豎瞳,她忍不住哆嗦。
江青瑤蹙眉,那黑蛇鱗片漆黑,金色豎瞳,還有股奇異的香氣。
會不會與瞳術有關。
眼見她嘴巴越抿越緊,雲蘿動筷夾菜,“瑤瑤,這魚肉你多吃點,武比靈力消耗快,從早打到晚,難免會體力不支。”
“師姐也是,今日比試,咱們都進了前十,給無極峰長臉了。”江青瑤笑嘻嘻夾塊紅燒肉,放入她碗中。
“我不過是湊巧來玩玩,哪知道撿了個漏。”
江青瑤喝着熱茶,長睫遮住眼底。
雲蘿看似随意,實力卻在金丹之上,又有毒術傍身。
若她有意奪取歸元丹,此事就棘手了。
兩人吃完後,窗外雷電閃過,伴着一絲冰冷的氣息。不多時,雨水從天而降,砸在窗沿上,杯中泛起陣陣漣漪。
宗門内飯菜口味偏淡,餓了幾日,江青瑤還覺不夠,要問雲蘿是否要加上幾道菜,誰知她先開口。
“瑤瑤,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先行一步。”
話到此處,江青瑤也不好多做停留。
體内的丹田修複不少,裂痕逐漸愈合,隐約有突破的迹象。
“那我也先回去了。”
待她走後,雲蘿臉上的笑意消失,眼底浮現淡淡冷意,朝暗處低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