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來,他好像錯了。
她定是在怨他的不善言辭,怨他冷漠疏離,他或許……死得罪有應得。
他捏緊衣袍,胸口的空氣仿若被奪走,鼻頭酸澀,慢慢地,狹長的眼尾蔓上一絲紅暈。
像被主人抛棄的惡犬。
沒過多久,江青瑤竟折返回來,手中多出一個墨色的湯碗,熱氣散出來。
“喏,專門為你學的,可補身子了。”她笑嘻嘻,“不辣,趁熱吃。”
身體回暖,池厭僵硬地接過,這次不會讓她失望了。
“好。”
他一口飲下半碗,直入腹中,回味時隐約覺得味道不對,目光移到碗中,臉色煞白。
碗湯喝去大半,露出光滑的黑頭顱,湯面浮起黑鱗,空洞發白的蛇眼珠死死凝視他,獠牙鋒利。
她做的竟是蛇羹酒湯,濃郁的酒氣直沖鼻腔,胃底一陣翻騰。池厭屏息喝幾口水,那味道久久不能散去。
他擡頭正想問她,江青瑤卻越來越遠,光線漸暗,最終墜入深淵。
他驚醒過來,耳邊傳來一道迷迷糊糊的女聲。
“師姐,剛煮好的,還加麻加辣。”江青瑤很大方地端出一大盆,呈在雲蘿跟前。
“不、不用,我用過早膳了。”
江青瑤也不勉強。
“也好,這些等小黑醒來再喝。”裡面放了幾味藥材,極為難得,可不能浪費。
雲蘿嘴角一抽,看到床上的池厭打顫,還是忍不住提,“瑤瑤,你不知道蛇的嗅覺敏感,辣的、酒、醋都不能吃?”
江青瑤愣住,她對妖獸的認知僅限于如何剿滅,确實不知如何飼養,是她疏忽了。
彼時,腦海閃過一些零星片段,男子眉眼如畫,用膳時舉止儒雅,每次夾的菜都極為清淡,與她碗中的辛辣格格不入。
是啊,池厭也不吃辣,不碰酒醋。
一股莫名情緒湧上心頭,“難道……”
雲蘿好奇問,“怎麼了?”
“沒什麼,隻是突然想起一個人。”
池厭豎耳聽着。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此人與他有關,胸口猛跳,想爬到她跟前,卻又不敢打斷兩人的談話。
“瑤瑤,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心上人?”雲蘿笑着調侃,這兩人果然認得,還關系匪淺。
“萍水相逢罷了。”
她神色淡然,像在說上輩子的事。眼下自身難保,更别談收集池厭的魂魄,青鸾劍終究欠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若真是她冤枉池厭,她定會将他複活,哪怕以命相抵。
萍水相逢?
池厭如墜冰窖,心碎滿地,蛇尾緊攥床角,拱起一座小山丘。
原來在她心中,他隻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也是,若非無關緊要,她殺他時為何手都不抖,看他墜崖又為何滴淚未落。
他就是個笑話,池厭呼吸艱難,似有一把利刃刺穿心髒。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腳步聲。緊接着,熟悉的男聲響起。
“開門!我等奉掌門之命搜查無極峰,這周圍百裡都已查過,隻差此處。”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桌上黑蛇,聽聞最近有不少玄陰魔族,扮成妖物潛入各宗門。
小黑若被人發現,罪責比歸元丹偷盜更嚴重。
屋内擺放的陳設少,江青瑤住進無極峰不久,日日不是修煉就是煉丹,來不及置辦太多東西。
此處極難找到藏身之地。
又是咚咚幾聲,門外的人冷哼,“我知道你在裡面,這熬的藥不是給自己用的吧。”
“藏寶閣那邊傳信,竊賊觸發霜寒針,右臂有傷,往無極峰的方向跑,窩藏賊人可是大罪。”
“師妹若将那賊人交出來,掌門定會從輕發落。”
江青瑤應道,“各位師兄莫急,我這就來。”
她餘光落到一處衣袖上,方才雲蘿拒絕喝湯時,右臂明顯抖動幾下,還有股極淡的腥味。
若非身體保留大乘期的嗅覺,她根本察覺不到異樣。
如此說來,歸元丹盜竊與她脫不了幹系。
“哒哒哒……”
江青瑤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池厭不安地閉上雙眼,身子猛地被提起,她并沒有将它藏起來。
而是一步步走向房門,每步似踏在心尖上。
池厭緊閉雙眼,心跳聲越來越快,她、她是要将它交出去嗎。
他分明聞到,寒冰混血的氣味在那個女人手臂上。他又轉念一想,她們師出同門,又以姐妹相稱,自會互幫互助。
如今,就差一個頂包之人了。
思及此,他自嘲地笑了。
房内打開,強光刺入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