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星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坐在車上。車上開了暖風，衣服在濕哒哒地往下流水，把這麼漂亮的車座都弄髒了。

他全身都繃緊，背甚至不敢貼在車上。

周祈越看着敞着的門和僵硬坐在車座的謝南星，一時間隻覺得腦門上都是黑線。

要是換成他的下屬，他此時已經開麥了。但是看着謝南星怯生生看着他的眼睛，他還是把那些話咽下去。

屈尊降貴地把自己的安全帶拉開，彎着身子把謝南星那邊的車門關上。

謝南星屏住呼吸看着周祈越，在周祈越靠近的那一瞬間，無數的精氣如涓涓細流湧進他的身體，他喟歎一聲。

身體不受控制地想再貼一下，貼得更近一點，但是周祈越卻拉長他旁邊的安全帶，扣在座位旁邊的卡扣中，他的身體一下子就被安全帶拉回到座椅上。

他恍惚着看着周祈越，攥緊自己的手指，周祈越的身上有一種好聞的香味，而他身上都是垃圾堆積在一起的味道。

透過後視鏡，他瞥了一眼周祈越，周祈越平靜地開着車，連眼睫都沒擡一下。

車子在路上平穩的行駛，周祈越導航了附近的警察局，很快就到了。

周祈越先下車，随後去了謝南星那邊，給他打開車門和安全帶，帶着他走進公安局。

謝南星看着什麼都好奇，警察局這時候已經下班了，隻有值班的警察。

周祈越指着身後的小尾巴，言簡意赅地對警察說：“路上撿的碰瓷的流浪漢。”

說着他側過身，讓警察看謝南星。

警察觀察着謝南星，拿出本子問：“你多大了？哪裡人？走失多久了？”

警察是個年紀比較大的大爺，說話的聲音有些粗犷，吐沫星子都能吐到周祈越的臉上。

謝南星有些害怕地往周祈越身後鑽，小心翼翼地抓着周祈越的胳膊。

周祈越擰着眉頭，回過頭看着謝南星，謝南星臉上雖然髒，但是一雙眼睛卻幹淨得一點雜質都沒有，像是一顆黑色的琉璃珠。

“我……我……”他本來就不會幾句話，此時被逼問，更是一句都回答不上來。

警察脾氣有些急，又接着逼問，“你叫什麼？身份證有嗎？”

謝南星緊攥着周祈越的手臂，力氣大到指甲都快掐出印子來，周祈越看着謝南星，忽然就像是看到自己抓到過的一隻流浪貓。

那隻貓渾身髒兮兮的，毛發都打成結，被他送到寵物店的時候，掙紮着要從籠子裡跑出來，抓着籠子喵喵叫，似乎想求他收留。

就連寵物店的店長都勸他，既然這個貓這麼喜歡他，不如就留下來。

但是他知道自己過不去心裡的坎，還是狠心丢下了那隻小貓。

眼見着謝南星說不出話，被警察逼問得幾乎快要哭出來，他背過身，把警察的身影擋住，溫聲問：“不會說話嗎？”

謝南星被擋在周祈越的懷裡，輕柔的精氣安撫着他的神經，讓他安靜下來，他順着周祈越的話點點頭。

兩人說話間警察也安靜下來。

“成年了嗎？”

謝南星：點頭。

周祈越挑起眉頭，還以為這是個還成年的小孩。

他繼續問：“家是本地的嗎？”

謝南星搖頭。

“父母還在嗎？聯系方式有嗎？”

問到這個問題時，謝南星糾結地咬咬唇，最後搖了搖頭。

周祈越還沒說話，一邊的警察倒是開始着急，“你爸媽在不在你還不知道啊？”

謝南星身子一抖，手又下意識抓着周祈越的袖口。

“沒事的。”周祈越溫聲安撫着謝南星，繼續問道：“你父母還在嗎？”

“不。”謝南星艱難地說出這個字，周祈越的瞳孔微閃，落在身側的手指收緊，片刻又才漸漸松開。

就這樣在點頭搖頭中，周祈越大概了解了謝南星的情況，對警察說：“已成年，家不是本地的，來這裡大概半個月，一直在垃圾堆那邊睡覺，父母不在。”

警察在小本本上寫着，同時操着他那一口大嗓門說，“這樣的情況有點複雜，我隻能先記錄下來，然後明天等上級來了上報，讓他們聯系别的地方的警察。”

“OK，您解決就行。”周祈越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打算拍拍屁股走人。

但是謝南星的手卻拽着他的衣角。

他渾身上下都像是剛從垃圾堆裡撿出來的，味道甚至不用湊近就聞到，臉上也不知道蹭上了什麼東西，但是眼睛卻很幹淨。

謝南星的眼中閃着淚光，對着周祈越嗚咽幾聲，莫名地讓周祈越想到了那隻小貓。

聽說那隻小貓在他走後幾天氣得一口飯都不吃，如果他把謝南星落在這裡，謝南星也會這樣嗎？

他推開謝南星的手，把腦子裡那些莫名的想法移出去，對謝南星殘忍地說：

“警察會把你送回家的。”

謝南星搖搖頭，他不知道警察能不能把他送回家，但是他隻要碰到周祈越，周祈越身上那源源不斷的精氣就會往他身上流一點，雖然不多，但是卻足夠讓他活下來。

警察終于寫完了筆記，把謝南星從周祈越身邊拽開，“沒事的啊小朋友，你可以先在這裡休息一晚上，明天領導來了就有人安排你去福利院。”

“福利院？”周祈越蹙起眉頭。

“對啊，他這種流浪漢，長這麼大了話都說不清楚，肯定是被家裡抛棄的，就算找到了還是被抛棄，一般我們就直接送到福利院了。”警察對周祈越解釋。

說話間，他已經把謝南星從周祈越身邊扯開了。

謝南星不會說話，哭起來也像是小貓叫一樣，聲音尖尖細細，警察一拽開他，他就瞪着腿要再去找周祈越，聲音陡然變得尖利、凄慘，就像是撓籠子的貓一樣。

“你哭也沒用。”周祈越别開眼睛。

理智和情感在腦子裡瘋狂地打着轉，配合着謝南星凄厲的哭聲，仿佛這裡像是什麼生離死别的現場。

養一隻貓和一個人不一樣。

況且他連一點經驗也沒有。

謝南星臉上的淚水和污痕打濕在一起，在臉上留下了一行清淚，那雙眼睛裡映照着他的臉，他第一次看到自己臉上那種糾結的表情，眉頭都緊鎖在一起。

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居然會對一個才剛認識不到一個小時的人産生同理心。

謝南星沒哭多久，他現在太虛弱了，又淋了一場雨，此時眼前已經是模糊一片，天旋地轉栽倒在地上。

警察沒反應過來，謝南星就這麼軟趴趴地倒在地上，周祈越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