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棠的話說得殘酷,也很真實。
她靠着一腔孤勇走到今天,卻不知道自己走的是怎樣一條路。
躺在病床上的這些天,什麼也做不了,被動地接受安排,被動地等待别人替她決定去留,她當然能感受到林棠所說的這些,但此刻林棠将真相如此殘忍地刨開,竟讓她有些呼吸不過來。
房間裡一片沉默。
直到林棠繼續開口:
“機會從來都不是公平的,我知道你内心很多疑惑,也多少有些猜疑,但是,你該慶幸自己起碼還有被利用的價值,因為攀上去的人,都是能夠抓住繩索的人。”
夏知意微微低着頭,眼睫半垂,看似順從安靜。
可林棠的話說得何其傲慢。
終于,她輕輕擡起頭,聲音輕而冷靜,帶着初生的清冷鋒芒:“我知道自己沒背景,也沒資格談條件,但就算是攀岩,我也要一寸一寸,自己往上爬。”
空氣仿佛靜了一瞬,林棠轉身,挑眉看向她眼裡的倔強,唇角勾了勾,笑意複雜。
“可以啊,挺有種的。”
林棠收起戲谑,想起方才電話裡傳來的消息,若有所思地問道:“又或者說,你已經找到新的繩索?”
林棠留下一室沉默。
夏知意靠在床頭,靜靜看着被重新關上的門。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收回視線,擡手拿過床頭櫃上的平闆,調出一條收藏許久的視頻。
《2020年偶像創造練習生初舞台直拍-夏知意》
屏幕黑了兩秒,随即畫面亮起,伴随着緊張的心跳聲。
舞台燈光晃眼。
五年前的她紮着丸子頭,臉上還帶着未經修飾的青澀稚氣,穿着淡藍色的練習生服,個子瘦小,眼神明亮,站在衆多光鮮亮麗的練習生中,顯得格外不起眼。
可一擡頭,一開口,連最挑剔的評審也不由得擡起了頭。
彼時的她尚未經過系統的訓練,嗓音有些緊繃,舞步也略顯生澀,表情管理也不到位,藏着點明顯的緊張,細節上破綻百出。
但那股拼勁和不甘落後,卻像一簇火苗,燒得人心裡一熱。
他們說她有一股勁,勢不可擋。
夏知意看着五年前緊咬着牙關,努力想要在人群中留下印記的自己,眼眶一點點發熱。
那時的自己,什麼都沒有。
不知前路有多險,也不知後來會遇到多少黑暗,隻有一個小小的信念,一直推着她往前走:
“我想站在舞台上,想被看到,想一步步,走向溫如許。”
哪怕隻是站在最角落,哪怕隻有一瞬間被聚光燈掃過的機會,她也要做到完美,拼了命去抓住那束光。
眼眶一酸,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點濕意壓了回去。
她不會認輸。
另一邊,林棠走出病房。
外套搭在臂彎,沿着走廊光亮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一路步伐從容,連背影都帶着一股得意且輕松的味道。
走出醫院,她站在路邊,剛掏出手機,屏幕就亮了起來,
林棠低頭看了一眼備注,按下接聽鍵。
一手插兜,姿态懶散随意,語氣帶着點輕松又笃定的調子:“一切順利。”
眉眼間浮着幾分了然和無奈,“她什麼時候聽過我的話了?”
她擡眸,看了眼高樓的某處窗口。
“太早告訴她不是什麼好事。”
“這孩子,倔的要死,心思敏感,也不信任我,跟她說話隻能用激的。”
“我當然得反着說,不然她還以為我要害她呢。”
說着把自己說笑了,林棠擡手撩了撩被風吹亂的幾縷碎發,“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提醒她别告訴溫如許,她轉頭就去了。”
電話那頭的人低聲問了什麼,林棠微微側了側頭,笑意更深了些,語氣随意但不容置疑,“把監控視頻和錄音文件,整理一份,發過去。”
她頓了頓,眸光微微一斂,盯着路邊一株被風吹歪了的小草。
微小但倔強,在風中又一次緩緩挺直了腰。
“等等,别直接給,太明顯了,賣給他們。”
“順帶,把許氏家族做的那些見不得光的糟心事,也想辦法漏給趙平那邊的人。”
“火燒起來,最好燒得越大越好。”
說完,她挂斷了電話。
将手機随意揣進口袋,步子又重新利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