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就在科爾撲向艾斯梅那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清楚認識到自己已經變成了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亡靈——甚至連沖上去給科爾一拳都做不到。
那個小家夥沒能成功搶回自己的魔杖,隻好趁艾斯梅踉跄着跌倒時越過她鑽進了灌木叢裡,落荒而逃。
“艾斯梅!你沒事吧……”弗雷德趕到她身邊,看見那觸目驚心的傷口,他不确定其他幽靈會不會産生類似的感覺,但此刻他的心髒好像被撕裂了,疼得說不出話來。
“沒事,希望他沒有狂犬病。”艾斯梅的聲音還算平穩,換隻手拿魔杖朝自己的右臂施了個愈合咒。
血止住了,綻開的皮肉正在重新生長,沒用幾秒鐘就隻剩下一圈淺淺的紅印。可就算傷口能用咒語修複,她眼角殘存的生理性淚水卻還在提醒着弗雷德:傷害發生那一刻的疼痛是無法避免的。
“狂犬病是什麼?”他好不容易才調整好情緒重新開口。
艾斯梅扶着地面吃力地站起來,毫不在意地解釋道:“是一種一旦感染就肯定會死掉的病,不知道巫師們有沒有找到特效藥。”
沉默,再次沉默。弗雷德從沒考慮過夜遊禁林會給艾斯梅帶來緻命的危險。這一刻,愧疚、自責、心疼,甚至是恐懼全部爆發,在他心裡引起了一場海嘯。不是因為害怕失去他找到真相的唯一途徑,而是害怕失去這個人——弗雷德想,或許他真的喜歡艾斯梅,一見鐘情。
這結果其實不算荒誕,弗雷德早該意識到,愚人節那天他絕望地躲在壁龛裡不知所措時,艾斯梅就像把他帶離黑暗和虛無的那束光,簡單而直白地闖進了他的心。
從那往後,弗雷德總在默默注視着這個神奇的女孩。艾斯梅在禮堂要求沃克歸還禮物時,他就倚在最近的長桌邊;門廳公告欄上的那些字條和書信,被他當作夜晚的消遣從頭到尾讀了一遍又一遍;用玻璃杯毫不猶豫砸爛克拉布腦袋的舉動把他吓了一跳;還有答不出鷹頭門環的問題時臉上不爽的表情,都被他看在眼裡。
但凡艾斯梅拉達·古德溫具備軟弱、無知、刻薄、冷漠中任何一項特質,弗雷德都不會難以自控地陷入情網,可她偏偏那麼美好。
“走吧,現在終于能回去睡覺了。”艾斯梅揉了揉自己發酸的肩膀。早知道會遇上科爾,她下午訓練時就不那麼拼命了。
弗雷德點點頭,繼續為她帶路。他的步伐比平常更慢更小,無時無刻不在小心關注身邊人的狀态:艾斯梅看起來很鎮定,也不為錯過了抓住科爾的機會痛惜惱火,隻是仍然好奇地環顧四周。
“還有機會看到獨角獸嗎?”她喃喃地問。
“很遺憾,我們正在遠離獨角獸經常出沒的區域。”弗雷德解釋道,見她露出失望的表情,又立刻安慰說:“以後總有機會看見的。”
遺憾的不止是沒能看見獨角獸,還有弗雷德心裡剛剛萌生就必須扼殺在搖籃的愛意。未來一定會出現一個能陪艾斯梅冒險、給她講有趣的故事、逗她發笑讓她開心的好男人,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但那個人注定不是弗雷德·韋斯萊。
因為弗雷德·韋斯萊已經永遠地留在了過去,即使偶然成為幽靈,也無法觸碰、更無法保護自己喜歡的女孩。
他把艾斯梅送回地牢的那面石磚牆前,一路上始終沉默不語。
艾斯梅當然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異常,走進公共休息室前還不忘關切地問:“你沒事吧?弗雷德。”她不可能看不出弗雷德的臉色比平常更蒼白,頭發顔色也變得有些發灰,“是不是靈魂長時間離開身體産生了什麼副作用?”
弗雷德怔了怔,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事,别擔心。”比起自己,他更關心艾斯梅手臂上的傷口,“回到宿舍後再用白鮮處理一下吧,盡量不要沾水,擔心留疤的話明天再去找龐弗雷女士要一瓶去疤靈。”
“沒關系,已經不疼了。”艾斯梅也跟着笑起來,眼睛像彎彎的月牙,很好看。
“背後的傷呢?淤青嚴重嗎?有沒有血腫?”他繼續追問,就好像在故意拖延時間,不舍得和艾斯梅分開。
“沒有,龐弗雷女士的藥膏效果很好!”艾斯梅搖搖頭,後退着來到公共休息室門邊,朝他揮了揮手,“明天下午再去圖書館吧,我想睡個懶覺。晚安!”
“晚安!”弗雷德就站在原地目送她走進去,直到大門重新變回長滿青苔的陰冷磚牆才轉身離開。
他不是沒注意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就算沒辦法照鏡子,隻要低頭看看雙手也能發現——他在變得越來越灰、越來越透明。
根據艾斯梅目前查到的資料,弗雷德已經可以确定一件事:他并不是普通的幽靈。抛開眷戀人世、恐懼死亡這個先決條件不提,他不是珍珠般的乳白色,也不會讓身邊的人感受到接近零度的寒意,更沒有哪個記錄在冊的幽靈能像他一樣用意念操控客觀存在的物體。
梅林就像是在愚人節和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難道是為了懲罰他做過太多捉弄人的把戲?弗雷德自嘲般地笑了笑,朝城堡一樓緩步走去。
至少艾斯梅告訴他:他們的相遇一定是命中注定。
等艾斯梅回到宿舍時,莉達早已拉上床簾,隻給她留了一盞小燈。疲倦在看見床鋪的一瞬間變得不可抵抗,她輕手輕腳爬上床,不用幾分鐘就沉沉地墜入夢鄉。在夢裡,艾斯梅見到了散發着瑩瑩白光的獨角獸,身邊的人輕輕牽起她的手,帶她去撫摸獨角獸柔順的鬓毛。可她怎麼也看不清那個人的臉……
沒有鬧鐘也不用上課,周六的早上艾斯梅如願以償收獲了一次美妙的自然醒,快到十一點才掙紮着從被窩裡爬了出來。
“早安。”莉達正坐在梳妝台前,隻是聽見這哼哼唧唧的動靜就知道她醒了。
“不早了吧……”艾斯梅揉揉眼睛,才發現自己昨晚困得連内搭的背心都忘記脫了,“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