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與甯目瞪口呆,胸膛不住上下起伏,一腔怒火在胸膛燒得滾燙、火星四濺。
他簡直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應雪聲剛剛說什麼?
說他笨就算了,還戲弄他?
他算什麼東西!
薛與甯反應過來,勃然大怒,他猛地上前一步,抓住應雪聲的衣領,“所以你在玄關時,果然看到了那個線,但是你裝作沒看到!”
他剛剛在玄關,擡頭看見應雪聲在笑,果然不是錯覺!
應雪聲卻露出茫然的眼神,“線?什麼線?”
居然還要裝乖賣傻!薛與甯氣得倒仰,“你不承認?”
應雪聲被薛與甯揪着衣領,抵在牆上,也不生氣,隻是笑吟吟地垂眼看他。
他天生一對深情桃花眼,看誰都蒙着淡淡水霧,好像永遠都款款情深。
薛與甯被那樣的眼睛一看,好似過了電一樣,脊背蹿起一股麻意,隻是,還不等他緩過神來,眼前的少年老師就用手中的鋼筆敲了敲薛與甯的手腕。
一下、兩下,叩在腕骨。
那鋼筆沉甸甸的,很有重量,敲的時候有點疼,冰冰涼涼的,像是在警告,又像是訓誡,仿佛訓犬用的鞭。
薛與甯心跳漏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他居然又靠近了應雪聲,連忙松開手,“你、你敲我手做什麼!”
他的表情活像是被欺辱調戲的良家婦男,連忙扯出酒精濕巾,瘋狂擦自己的手。應雪聲看着他,忽然笑了。
剛剛是薛與甯把他壓在牆上,眼下,他反而慢條斯理地往前靠。
他每向前靠一點,薛與甯就往後仰一點,最後隻能不斷地向後,可應雪聲卻窮追不舍,聲音清淺含笑,像是一隻不懷好意的狐狸。
“就這麼怕我嗎?”
“誰怕你了!”薛與甯炸了,一分神,腳步亂了一瞬,就被應雪聲追上了。
應雪聲絲毫不尊重他,也不顧及他有潔癖,他像是逗狗一樣,握着隻鋼筆,随意地往薛與甯身上劃,從手臂,一直遊走到鎖骨、脖頸。
他動作慢條斯理,握着鋼筆的那隻手蒼白纖細、骨節分明,看上去賞心悅目,鋼筆如某種冰冷的遊蛇,從薛與甯的手,一直滑到肩膀。
薛與甯眼瞳不自覺地震顫,這種被人用筆尖抵着的感覺太過奇怪,他想推開應雪聲,然而又顧忌肢體接觸,就這樣大意失荊州。
鋼筆頭冰冰涼涼,走得緩慢,倒真像是有條蛇在順着薛與甯的手,往上爬。越往上,某種奇怪的酥癢感就越強烈,鋼筆最後停留在他的喉結處,薛與甯喉嚨下意識抽緊,發出崩潰的喘氣聲。
喉結敏感萬分,被鋼筆抵住的感覺像極了被人扼住咽喉,又像是有刀抵在要害處,他有種被銜住弱點的感覺,貼在牆上,心裡油然而生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連忙大叫:“管家!管家!”
他慌神大喊,門外的管家卻說:“少爺,您這才還是聽應老師的話吧。方才老爺已經下令了,萬一連老爺也動怒了……唉。”
那聲歎氣說明了一切,薛與甯難以置信,“我、我舅呢!我舅知道我爸給我找了這麼個家庭教師麼!”
管家:“應該是不知道的……要不少爺您電話問問二爺呢?”
問誰?問他舅舅?這和要他命有什麼區别?!
薛與甯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整個人恐懼得虎軀一震,絕望地意識到他爸這次恐怕是來真的,是真的要派個人治治他!
他驚慌地擡起眼,眼前這人長着一張漂亮到幾乎孱弱的臉,可說出來的話卻冷酷譏諷。
他哧笑一聲:“小少爺這就害怕了?真沒意思。”
應雪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笑意卻不達眼底。
薛與甯不自制地吞咽了一下,喉結帶動筆尖上下滾動,脊背處的冷汗簌簌而下。
他第一次吃癟,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栽在了一個不起眼的、跟他年紀相仿的家庭教師手上。
顧知歧垂着眼,睥睨着被他困在牆角、淩亂不已的薛與甯,耳畔似乎還能聽見嬉笑嘲諷,窒息痛苦的感覺仿佛能把他的肺泡擠壓爆炸。
“為什麼……我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什麼朋友,你隻是我的一塊擋路石而已,跟你說朋友隻是玩玩而已,你還當真了?你的感情可真廉價。”
三年前,薛與甯将少年的頭壓進水池裡,水流瘋狂地沖刷着他的臉,讓少年的掙紮逐漸無力,抓着洗手台的手指泛白泛青。
薛與甯嘻嘻笑道:“抱歉,跟你說做朋友是假的,但是想要你死,就是真的。”
“你可以去告訴老師,也可以去報警,不過我要跟你說好,薛家與校長交好,至于周邊的……自然也不在話下。還有就是,我爸很寵溺我,我要什麼,他從來沒有拒絕過我。”
“與你這個無依無靠的孤兒不一樣。”
“啧,髒了我的手,男的真惡心。”
離開前,他故意甩了甩手上的水漬,侮辱地濺到眼前少年削瘦脆弱的脊背上。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當年在他眼裡高高在上、踩着他脊梁的少爺,眼下卻像是被他掐住了七寸,愣是說不出一句話。
他不管薛與甯潮紅一片,活像是被非禮的臉色,半晌,終于從鼻間輕蔑地“哼”了一聲,收回了對薛與甯的壓制——一支鋼筆。
他自顧自地抽出他的消毒紙巾,在那支鋼筆上慢條斯理地擦拭。
薛與甯本來還在大喘氣,定睛一看,差點沒被氣死過去。
“你什麼意思?”他聲音氣得發抖,活像是被狠狠羞辱了,“你碰的我,還要嫌棄我?”
“是麼,你現在覺得不舒服了?”
應雪聲停下擦拭鋼筆的動作,他擡起眼,聲音平靜。
“明明是你撞到别人,還要别人道歉,即使對你道歉,你也依然一副被非禮一般的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古代哪家未出閣的大小姐,被碰一下就要許配終生。”
“不就是侮辱别人麼?被侮辱的感覺又如何?我現在這樣對你,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他像是很困惑一般,歪了歪頭,表情無辜,眼神漠然卻又嘲諷。
薛與甯從未見過如此無賴大膽之人。過去二十年裡,他從未被人這樣對待過。
所有人見了他都隻知道阿谀奉承,即使是那些家教老師,也對他好聲好氣,可為什麼眼前這人有恃無恐一般?
薛與甯牙齒幾乎滲血,他瞪着顧知歧,惡狠狠道:“你等着……我一定會報複你的!”
從來都是他俯視别人,這是他第一次被人這樣羞辱!
他有的是手段,他認識不少□□,到時候,他也要這樣對應雪聲!
他要叫人把他身上衣服全都扒下,要把應雪聲對他的非禮侮辱全部報複回去,要應雪聲在他身|下求饒,再也不敢用這樣冷漠而高高在上的眼神看他!
他轉身沖下樓去,“噔噔蹬”地跳下樓梯,忍無可忍,沖到薛叔面前,大聲道:“爸!應雪聲有問題!”
薛叔喝的水一噎,差點嗆住,“怎麼了?”
“他根本不是什麼好人!他抱着目的接近我的!”
薛叔頭疼,知道自己的兒子恐怕又是潔癖發作,又或者是少爺脾氣起來了,習慣性地安撫道:“與甯,你别急。我知道他年紀輕,所以你對他有偏見,但是小應我相處了幾天,是一個好孩子。”
他想起在長街上觀察應雪聲的模樣。一個對熊孩子都很有耐心的人,一個會願意随手扶起路邊老人的人,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何況很有自知之明,又謙虛,五官長得也很周正,看着他,就覺得如沐春風。
薛叔先入為主,又經過自己的一番判斷,像他們這樣的人,一旦做了決定、做了判斷,是輕易不會修改的。
否則這和指着他們的鼻子,說他們看錯人了,眼睛不好,有什麼區别?簡直是把他們的尊嚴踩在腳下。
薛與甯卻惡狠狠道:“你知不知道剛剛在玄關裡他是故意的!他明明看見了那根魚線!卻還要裝看不見!”
薛叔在客廳中看着新聞,聞言,皺了皺眉,沉聲道:“與甯。”
“魚線是你放置的,對不對?”
薛與甯一怔,“是……”
“那忽然沖過來,把我們都撞倒的,是你,對不對?”
“是我,可我那是……”
薛與甯焦急狡辯,卻被薛叔打斷道:“如果剛剛,不是小應拉了我一把,又墊在你身下,摔的就是我們兩個了,對不對?”
“什麼墊在我身下,爸,剛剛那個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