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滿窩囊且無趣的一生中,他隻短暫地擁有過幾段親密關系。
這種“親密”隻淺顯地表現在肌膚觸碰上,并未觸及靈魂。
這個名叫韓競的人不會陪伴他太長時間,隻短暫在冬城停留,不過這對于葉滿來說剛剛好。
回到家裡,他的小火鍋表面已經結上了一層油,他又打開火,坐在陽台的小沙發上,秉着不浪費原則,把裡面的東西吃光。
吃完後他又沖了個澡,萬分期待地爬上床。
充滿電的手機裡頭有新消息,韓競的。
“睡了?”
葉滿趴在枕頭上,小心翼翼露出雙眼睛,輕輕觸屏:“沒有。”
韓競回消息很快:“幹嘛呢?”
葉滿誠誠懇懇地說:“開心,睡不着。”
韓競:“餓不餓?我們剛吃完,正準備回酒店,給你送點吃的?”
房間裡很安靜,黑黢黢的,隻有手機屏幕的光線直射入葉滿的圓眼裡,屏幕上的聊天記錄也映在他的眼瞳裡。
“我把火鍋吃光了,有點撐,”葉滿說:“你今天來,還走嗎?”
韓競有一會兒沒回他。
葉滿緊緊咬唇,等着回音。
屏幕自動暗下去兩回,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他試圖将那句試探的話撤回,但是早就過了時間。
他心裡懊惱極了,連忙戳屏幕,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的意思是如果他留下住自己現在就給他鋪床……他老是說些讓人誤會的蠢話。
他還沒打完字,韓競的消息回了過來:“今天太晚了,明天有空嗎?”
葉滿立刻回複:“有的。”
韓競:“見個面?”
葉滿唇角輕輕上揚,說:“好。”
韓競:“那我去接你。”
把門牌号發過去後,他又失眠了。
他抱着被子,反複咀嚼韓競那句“我挺喜歡你的”,回想一次,就翻一個身,來緩解自己激動的情緒。
這是他的一個小習慣,遇到類似太過興奮的、太過尴尬的事情時,會做點無用的舉動,來稀釋那種強烈情緒。
這導緻他越來越清醒,佛珠、符咒、十字架、桃木劍、捕夢網都沒能讓他平靜下來。
淩晨三點,他看到有透亮的光照在他的窗框上,桔黃色的,像午夜夕陽。
他從床上翻起來,爬到窗邊,雙手扒着窗台往外看,就見天上的月亮過分耀眼,黑色的雲層呈乳狀,深深淺淺綴在天上。
撐着腮看了會兒月亮,孤獨感又鬼鬼祟祟從心髒不起眼的角落爬出,為了聊勝于無地抵抗孤獨,他跪在床上,用手機拍了張照片,然後發到朋友圈。
分組、屏蔽、挑挑揀揀,最後幹脆僅一人可見。
“今晚的天真漂亮。”他說。
後半夜,他終于迷迷糊糊睡着了,看到韓競的消息是早上八點。
韓競六點多給他評論:“要下大雨。”
葉滿往窗外看了眼,外邊沒有下雨的迹象,但是陰着天。
他趴在床上回複評論:“沒下雨。”
也就在這時候,他聽到自己的房門被敲響。
葉滿打着哈欠往客廳走,他沒休息好,眼睛幹澀,還沒睜開,打開房門時,上了年歲的樓梯間的陳腐黴味兒撲面而來,他看清門口站着的人,哈欠打到一半,停了。
韓競站在門口,手上提着一個早餐袋子。
大概因為頭發短,又把胡子刮得幹淨,這個長相有點少數民族特征的酷哥看起來格外清爽英俊。
而相對的,葉滿身上穿着皺巴巴的藍色睡衣,卷毛兒根根像過電了一樣炸着,嘴滑稽得半張。
“……哥。”
沉默了兩秒後,葉滿手忙腳亂地蹲下翻櫃子,語速飛快道:“我不知道你這麼早來,那個……我還沒洗臉,你等等我。”
尴尬的人會假裝忙碌。
但葉滿有點太忙碌了,把拖鞋放在韓競腳下,頭腦發懵地伸手去扯他的靴子系帶。
微糙的手攥住了葉滿的手腕,葉滿仰起頭,撞上了韓競的視線。
他租的房子是一個長方體,卧室向陽,廚房背陰。
中間隔出一個客廳、一個洗手間,無論白天黑夜,無論陰天晴天,都是暗的。
這會兒卧室的門開着,隻有少許天光照到客廳,陰天的早晨,灰蒙蒙的光線,安靜的出租屋裡,兩人無聲對視。
葉滿手指漸漸瑟縮,他已經察覺自己行為的不妥。
“我自己來,”韓競聲線低而沉穩,語氣很溫和,讓葉滿的尴尬慢慢緩解,他說:“住得近,我來得早了點,抱歉。”
葉滿連連搖頭,窘迫地低低說:“家裡有點亂。”
家裡一點也不亂,所有的東西都規規矩矩在它自己的固定崗位,沙發上坐着一群小布偶,粉紅豹的長腿打着個結,垂在沙發背上,客廳裡那張靠牆角的床套着新的草綠色床單,上頭放着一個小桌,桌上整整齊齊擺着注冊會計師的學習資料。
靠近廚房有一個木制小吧台,上面從高到低整整齊齊擺着各種飲料。
燈打開,蒼白老舊的地闆反射出的光都晃眼,消毒水味兒即便是開了一夜的窗都沒散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