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一句就打算好奇地問出“那被我殺死的那些人怎麼辦?就當是白死了?”,便聽天使平靜地回複:
“忏悔不能洗去罪人的罪孽,唯有死亡可以。”
“在死亡面前,衆生享有平等的重量,行相同的道。”
“你将會堕入地獄。你将會死亡。”
“你的靈魂要痛苦不堪地爬過煉獄的每一層階梯。”
“你将承受完所有該你承受的刑罰。直至亡者寬恕,生者不再憎恨。”
“在那時,如你仍能保持發自内心的虔誠,主會寬恕你,接引你進入天堂。”
“……”上帝皺起的眉頭又平了回去,因為祂知曉這個條件不可能達成,“我不覺得會有亡魂或者生者能寬恕此人的罪孽,或者他會忏悔。”
小醜同樣這麼覺得,原本還躍躍欲試的臉瞬間垮了下去:“你為什麼不直接叫我滾下地獄?”
他充滿不滿地撿起地上的槍:“你讓J先生不高興了,J先生也會讓你不高興。你殺過人嗎?天使?我賭沒有。否則我會嗅出那種屬于冷血的殺人兇手的氣味,你也不會先說‘堕入地獄’,再說‘将會死亡’——你在耍一個小小的語言把戲!J先生能看穿你的虛張聲勢!”
小醜将槍塞進利奧蘭的手裡,高高興興退後兩步,:“現在——閑聊夠多了,讓我們進入今晚的第一個遊戲吧,超經典的電車難題!”
小醜甚至從裙子口袋裡(老天,他還沒把這身裙子脫掉)摸出一個劣質手拉禮炮,“啪”地一聲噴出大量彩帶:“但看在我們的天使今晚是第一次殺人的份上,我會适當地降低題目的難度。”
他高高興興地向後退了兩步,向着利奧蘭張開雙手:“你就沒想過被我借用這張臉的姑娘現在在哪嗎?我可以告訴你。”
“她現在被困在一個禁魔的房間裡,即便是你的奇迹也沒法觸及。而她所坐的闆凳下,綁着三枚髒.彈。”
他指向自己的心髒:“你殺死我,髒.彈就不會爆炸。如果你不動手……我想小安娜絲瑪今晚會比我更早行死亡的道。”
小醜臉上那種惡意的、期待看人墜入泥潭般的笑容又浮現出來,他以熱切的目光逡巡着天使那令他着魇的面龐,将僅能潛伏于黑暗中的生物直面光明而感受到的灼傷和自慚形穢,當成一種自虐般的快感:
“想想看吧,多麼美好~?你——我的天使,将因我而第一次雙手染血。”
“你是會立即堕入地獄呢?還是成為死亡天使?哦……我開始迫不及待想見證你會為我而發生怎樣的轉變了。”
他點點空空如也的右手手腕,模仿炸.彈倒計時的聲音:“Tick-tock,Tick-tock。倒計時可不等人。”
利奧蘭耐心地點點頭,又在小醜逐漸變得莫名其妙的疑惑注視下,繼續等了一會:“——你結束傾訴了?”
“——”小醜差點沒被氣得當場缺氧,“我·沒有·在傾訴!!”
從某種角度來看,小醜也算是情緒穩定大師,氣得哆嗦完手後,他的表情絲滑地切換回之前遊刃有餘的假笑,隻是這回笑容中的惡意更濃烈了點:“做選擇吧!天使。”
“我不會做任何選擇。”利奧蘭将手中的□□變成了一隻蝙蝠——他其實想變和平鴿的來着,但他剛剛觀察一下周圍,哥譚好像不怎麼适合鴿子生存。他怕自己把手槍放生以後,手槍不到一天就死于非命,還是蝙蝠比較容易融入環境、不被排擠:“因為我知道你在說謊。”
“……”小醜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利奧蘭沒忍住搓了下手中蝙蝠那毛茸茸的後腦殼,才有點不舍地微微擡指,将這隻獲得新生的小毛團放飛:“你的易容。”
“你知道天使的視力一般都很好吧?我可以分辨出你現在頂的這張臉皮,和你剛剛扯下的那張臉皮,都是同一種材質。所以,這不是你的真身,隻是你拽來的無辜路人。”
“而且,”利奧蘭毫無躲避地銳利回視小醜殺人的目光——小醜有點驚訝地發現,當天使将某個目标視為敵人時,他的社交态度會發生相當大的轉變,簡直令人懷疑自己在面對的是不是同一個天使,“我是個天使。天使可以分辨出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有沒有被精神控制。——沒有人告訴你這些?”
小醜:“……事實上有人向我打包票,天使的視力都因為要寫一堆報告非常不好,有些天使沒過中年就得戴着老花鏡挪遠了看字。”
小醜這話沒能說完,因為利奧蘭已經施展奇迹,從可憐的路人嗓子裡掏出一隻顔色奇怪、中央長着一隻眼睛的海星。
這顯然就是小醜用以控制路人的手段。當海星混着唾液落至地面後,倒黴鬼捂着嗓子反嘔了幾聲,很快清醒過來,意識到不對:“怎麼——啊!!!小醜!!”
精神操縱被切斷,小醜從善如流地換了個科技手段——指入侵這個倒黴路人的手機。
可憐的路人在看到手機屏幕上那張慘白的臉、鮮綠的頭發和血紅的嘴後就發出一聲崩潰的尖叫,踩着高跟鞋歪歪扭扭地跑走了,也顧不上搞清楚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為啥穿着條裙子。
小醜接着跟面無表情,居然顯得有些不好惹的天使溝通:“丢失了一顆小棋子。但不影響我們的遊戲繼續。”
他像變戲法似的從指尖變出一張車票樣的東西,在利奧蘭疑惑地弄清楚那是什麼之前,對着“車票”的一角咔哒一剪。
“我不喜歡不公平的遊戲,所以提前準備了一些道具。”小醜向利奧蘭展示那張車票,“能夠阻斷哥譚範圍内所有奇迹的地獄贈禮,來自我親愛的惡魔同伴。”
利奧蘭條件反射地想說“能阻斷奇迹的隻有正式公文”,但緊跟着就驚愕地發覺自己的羽翼解體消失。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正身處未來,某些道具的形态的确會發生一些與時俱進的變化。
小醜對天使蹙眉的樣子非常滿意,他簡直恨不得把自己的綠腦袋擠進鏡頭,探到天使面前仔細端詳:“艾格妮絲的預言,第2344條:等待于三隻怪獸面向相交的地點,那裡會降下此世的終焉。你猜怎麼着?天使?我在艾格妮絲所指的地點等到了你!”
“不不,先别和我争辯你是不是世界終焉這種問題,我還有一位客人要等——雖然我認為他未必會來。”
小醜的臉上三度浮現出笑容:“因為我已經提前告訴蝙蝠,将有近百人湧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的你所在的小巷。所以他本可以來得及趕來抓我,現在卻要将寶貴的時間浪費在趕去救你上。”
“這樣能算數了嗎?如果今晚蝙蝠為了救你,沒能抓住我,導緻哥譚又多幾具屍體——這些人命,能算是你的罪嗎?”
天邊響起低悶的驚雷,摻雜着化工氣息的雨水不做任何預告地滂沱而下。
混雜的腳步聲從死胡同的入口處傳來,混雜着撬棍拖曳在地的聲音、混混們酒後大舌頭的互相咕哝和無意義的放聲大笑。
利奧蘭實在搞不明白小醜對自己到底哪來的那麼大意見,他甚至還想問“蝙蝠是誰?”,但此時此刻,他僅僅是關閉手機(天使沒有砸碎,萬一這個方塊很貴呢?說不定還能還給之前那個倒黴鬼),向後退了一步,仰頭看了眼背靠着的死胡同牆壁。
将近七米高的石牆封鎖住了一切逃生的可能,但狹窄的兩側過道又讓利奧蘭心裡有了些許底氣。
他重新收回視線,看向已經轉進拐角的混混們:“呃,有沒有人有辦法通知……‘蝙蝠’?讓他不用趕來耽誤時間?”
打頭的小混混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是沒可能,畢竟他真的喝了很多酒:“讓蝙蝠不、不來?我布……吉島,也許……找個羅賓在牆頭上蹦來蹦去?”
利奧蘭:“?”
找隻羅賓鳥在牆頭上蹦來蹦去?所以蝙蝠和羅賓真的是動物?
地獄裡,撒旦終于忍不住奇怪地發問:“為什麼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恐慌?”
上帝也在思考這個問題——祂其實能知道答案,但直接“看”答案,會讓思考的過程、以及問題本身變得不那麼有趣:“嗯……”
——與此同時,公元前4004年的天堂裡。
加百列難得下基層來找主天使辦差,順道問了一下之前那個漂亮天使的現況:“他申請外出了?你提醒他天使外出施展的奇迹數量有限額了嗎?”
主天使不以為意地哂笑了一下:“隻是報恩而已,我不覺得需要用到多少奇——”
“滴——度——滴——度——”
響徹整個天堂的警報聲驟然拉響。
主天使表情定格地看着整個辦公室都陷入紅燈的頻閃中:“……發生了什麼?”
他的聲音幾乎帶着顫。
加百列聽着警報節奏思考了一下:“我認得這個信号……這意味着有外出的天使施展了超越限額的奇迹,并且奇迹的量大到能違規複活十幾條生命!今天有多少名天使申請了外出?”
“…………”主天使非常希望自己能因為缺氧而昏迷過去,但他顯然不能。
他隻能捂着自己心梗般疼痛的胸口,打開追蹤利奧蘭行蹤的聖器,正想把唯一外出的天使遠程提溜回來:“——?等等,為什麼定位突然消失了?”
加百列又思考了一下,今天他的腦子超常發揮:“要麼是他出意外了,要麼是有人使用了奇迹封鎖權限。既然這個權限不可能是我們施加的——畢竟我們還指望着找到他呢,那就是地獄?”
主天使一掌砸在辦公桌上:“他們、怎麼、敢!來人!!立刻聯系地獄!責令他們交出幫天使遮掩行蹤的惡魔——不!先責令他們取消奇迹封鎖權限!!”